"老王,你小子做的这个红烧肉也太难吃了,连猪都不想吃!"我正端着饭盆,听到连长的吐槽声从食堂传来,心里直打鼓。
那会儿是93年的初春,北方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呼地往营房的门缝里钻。
我记得那天特别冷,炊事班的铁皮房顶被风刮得直响,像是在替连长附和。
说起来,我这个炊事班长可真是够呛,炒个土豆丝都能糊锅底。
战友们私底下都管我叫"糊锅王",可我也没办法,在家都是我妈操持家务,我连案板都没摸过几回。
记得刚进炊事班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生火烧水。那老式煤炉子特别不好伺候,烟呛得直掉眼泪。
战友张德福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直摇头:"王建军啊王建军,你这双手是不是专门跟锅铲过不去啊?"
咱们那会儿条件艰苦,一个月才能分到几斤肉,每到发肉的日子,战友们眼睛都放光。
地窖里的白菜萝卜都快馊了,我还得挑挑拣拣,省着点用。
那时候没有冰箱,全靠地窖保存食材,夏天特别难熬,稍不注意,菜就坏了。
班长李大山是个实在人,总是耐心教我:"建军啊,你看这火候要这么掌握,油温要这么试..."
可我就是笨,教十遍都学不会,每次做出来的饭菜要么咸得像咸鱼,要么淡得像白水。
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战友们皱眉头的样子。
上铺的刘光明听见动静,探个脑袋下来:"老王,想啥呢?"
"光明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干这活?要不找连长调走算了。"
"你这人就是太死心眼,做饭也讲究一个慢慢琢磨。你看咱们班长,刚来那会儿不也是连咸淡都掌握不好吗?"
说着说着,我想起了奶奶。那时候家里穷,全靠奶奶变着法子做饭。
每到过年,奶奶都会做一大锅红烧肉,那香味能飘到村头。
正说着,李大山突然病倒了,医务室说是肺炎得住院,偏偏赶上师里首长要来检查。
连长杨国强急得团团转:"这可咋整?其他班都忙着准备检查,抽不出人手。"
我看着连长着急的样子,心一横,站了出来:"连长,要不我试试?"
连长杨国强一愣,随即摆摆手:"算了吧,你那手艺..."
"连长,给我个机会,我奶奶的红烧肉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
"得,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要是砸了锅,你就收拾铺盖卷回老家种地去吧!"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躺在床上回想奶奶做红烧肉的每个步骤。
天还没亮,我就爬起来开始准备。先用温水把肉泡着,去腥去血水;放油时火候要刚刚好,肉块煸炒到金黄;加料酒去腻,放糖调色...
中午,首长们来了。我端着红烧肉的手都在抖,生怕出什么岔子。
谁知道,首长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这肉炖得火候刚刚好,又软又香!"
连长也夹了一筷子,嚼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老王,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打那以后,我就正式当上了炊事班长。每天研究菜谱,琢磨着给战友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春节那会儿,连长的妹妹杨小芳来队里探亲。她骑着辆永久自行车,戴着红色的线手套,怀里还抱着个收音机。
那收音机是她在百货公司发的年终奖,放着邓丽君的歌,清甜的歌声在寒冷的冬天格外动听。
我做了那道拿手的红烧肉,小芳尝了直夸好吃:"王班长,你这手艺真好,比我强多了。"
就这样,我们慢慢熟络起来。休息时,就坐在食堂后院的老槐树下聊天。
她说她在县城百货公司当营业员,每天和顾客打交道,累是累点,但挺充实的。
可没过多久,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连长告诉我,小芳的婚事已经定了,对象是县里供销社的干部。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恍惚了,连盐和酱油都分不清楚,饭菜又开始糊锅了。
战友们都看出来了,张德福拍着我肩膀说:"别想了,人家是正经的国家干部。"
可就在我准备认命的时候,小芳找到了我。原来,她早就退了那门亲事。
她红着脸说:"我宁愿嫁给一个会做饭的老实人,也不要那些花花架子。"
93年冬天,我退伍在即。小芳送来一件她织的毛衣,说是怕我回老家冷。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顿饭,第一次在饭桌上跟连长说了实话。
连长听完,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劲想当我妹夫!行,你要是能降得住这个倔丫头,我举双手赞成。"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转眼三十年。现在我和小芳开了个小饭店,那道红烧肉还是我们的招牌菜。
有时战友们来吃饭,还喜欢打趣我:"就你那会儿的手艺,真不知道小芳是咋看上你的。"
小芳总是笑着说:"你们不知道,他为了学这道红烧肉,可没少下功夫。"
每当这时,我就会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小芳,心里暖暖的。
人生就像一道菜,火候到了,自然就能做出好味道。而我,已经找到了这辈子最好的味道。
要说后不后悔当年选了炊事班?我觉得,人这辈子啊,就是要把自己擅长的事做到极致。
炊事班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遇见了最好的战友,还有我最爱的人。
这大概就是我的福分吧,就像那道红烧肉,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了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