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清河静静地流淌着,闪着鱼鳞样的光芒,发出轻快的歌声,田茂恩和两个好事的年轻人撑开那只摆渡的小木船,打破河水欢快的声音,很快便到了对岸,把两根竹篙系在了小船上,又把铁环挂到了一根横跨两岸的铁索上,方便对岸过来的人用船,这才沿着河东岸,向南走去。
一大片麦田映在田茂恩眼前,里面长满了开着花、结着籽的杂草野花,田垄上间种的豌豆已经开始结角,发出香甜的气味来,引来一群蜜蜂,嗡嗡嗡地飞舞着,一阵春风吹过,已经高过小腿肚的麦苗、野草,发出唿唿唿的声响,左摇右摆一番,又直立起来,如同和春风开了一回玩笑。

田茂恩心想,从目前情况看,贾家这四个人,生的希望几乎是微乎其微。李黑子、李白子弟兄心狠手辣,阴毒贪婪,贾家人视财如命,不愿意出一分一毫,当初还出了个腌臜主意,想让贾四辈娶了李小娥,还编造了李小娥如何如何的谎言,李黑子早晚会知道的。而新来的县长卫大楼,最恨的便是土匪,便是和土匪勾结的人,而贾家和土匪勾结也早已成了铁案,郑桂星是从他家跑出来的,如今又出了个陈祥礼,带走一个贾钦,捎带走了李黑子哥俩做梦都想得到的财富,还杀了一个丰大妮,所有这一切,都一步一步挑战着政府的底线,逼着涉世未深的法官黄青良也起了杀心。田茂恩敢保证,今天的会议,就是说剿匪的,说剿匪,肯定要拿他们贾家四个男人的项上人头开刀。
田茂恩望着河东这一大片良田,心里盘算着,贾家,完了,卫大楼会如何处置这几百亩上好的土地?子女?贾文龙是个独苗,他娘不在了,前年他爹图便宜,给他捡了个老婆,才十几岁,不知什么原因,年前又死了,也没给贾家撇下一男半女来,要是他父子两个完蛋了,他家也就算绝了。而贾道渊家,倒是一男一女,贾四辈不保,那个被卖出去的破烂贾桂红,根本不可能回来承受产业的,他家,同样绝了。至于他们两家的侄子、姥娘家,都不可能,那么,这块肥美的土地,又将落入何人之手呢?拍卖,也只有政府拍卖了。
田茂恩想着心事的时候,也很快便到了丰大妮的尸体处,有几个妇女,远远地站着,肆无忌惮地议论着贾家的事,无非是张长李短,鸡鸣狗盗。见田茂恩过来了,急忙又围了过来,要听听他的见解。田茂恩走到丰大妮的尸体旁,粗略地看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异常,一大片麦子早已被踩踏得乱七八糟,一条破单子也被扯开,丰大妮衣服还算整齐,一根布条搓扭成了绳子还勒在她脖子里,整个面部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舌头伸了出来,让人感觉到有几分恐怖。

田茂恩过去,伸手用单子角遮掩着了丰大妮的脸,回头对众人说道:“都退到河边去,一会县里、镇里的警察都来了,要是让他们抓去,一个个的审问,那滋味,不好受。”众人听了,也就往后退去,田茂恩也随着众人,退到河岸边,坐了下来,掏出一根洋烟卷来,点燃了,猛吸一口。
有两个贾家楼子的妇女,讪笑着走到田茂恩身边,小声说道:“老三,听说桂红那妮子,嫁了个土匪,要和他兄弟四辈分家产,贾道渊那个老吝惜鬼死活不同意,才惹下这场灾难来,是不是啊?”
田茂恩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妇女一眼,骂道:“就你俩能,知道的多,是吧?一会李阎王来了,你跟他说去,你要是知道桂红嫁那个土匪男人是谁,更好,抓住了,肯定会赏给你俩几块大洋。”田茂恩说着,又笑了起来,骂道:“净说些云彩烟里的事,你以为,是你俩那裤裆里的玩意儿,要毛有毛,要皮有皮,要肉有肉啊?”
那两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害羞的样子,也一左一右地坐在田茂恩的身边,一个压低了声音,问道:“老三,你看看大妮那脸,多红润啊,是不是先奸后杀的,这土匪,连老女人也不放过啊?你说,是她主动勾搭她那土匪女婿的,还是她女婿强奸了她这个老丈母娘,奶奶的,贾家,没一个好东西。”
田茂恩笑了起来,说道:“就你好那一口吧,裤腰带松得跟箩筐一样,是不是你道源爷那个,没给你钱啊,你这么恼他家?”
那女人轻轻打了田茂恩大腿一下,说道:“三哥,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倒发起骚来了,我跟你说,我知道贾文龙媳妇是咋死的,奶奶的,那么小一个小闺女,父子俩争着用,不弄死他才怪呢?三哥,你说,那跟杀人有啥区别?”
另一个女人也恶狠狠地骂道:“就是,他们贾家,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的,仗着手里有俩糟钱,这贾家楼子,根本就装不下他们了,叫我说,让政府给枪毙了,最好,我得让俺男人,买挂鞭放放去。”
那个女人听了这个女人说的话,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三哥,他们完蛋了,可欠俺男人的工钱,咋办啊?能不能告状啊?三哥,你可是王县长他兄弟哩,能不能美言几句,多给俺男人结算点工钱啊。”
另一个女人一听,也急忙抓了抓田茂恩的大腿,说了句:“对了,还有俺男人,俺公爹,俺小叔子,去年一年的工钱,鳖孙贾道源还没给清完呢,三叔,咱可说好了,这个忙,你说啥也得帮,到时候,你让俺躺下,俺不敢侧棱着。”那女人说完,嘀嘀嘀嘀地笑了起来,手也往里伸了伸。

田茂恩没有回答他们,站起身来,因为,他们身边,又围上来好几个妇女。而且,远远地,从南边又过来了一群人,不是警察,而是丰家洼子的。领头的,居然是丰元仓和他的两个儿子,而且是披麻戴孝的两个儿子,丰子泽、丰子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