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经常提到日本审美的三个要素:物哀、幽玄、侘寂。这三类审美,西方人可能很难理解。对于我们中国人而言,因为文化相近,容易理解。
物哀之美可以理解为触景伤情。比如黛玉葬花就属于物哀之美。
幽玄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含而不露,美好的东西隐隐闪现,比如我们的屏风,园林的曲径通幽。
侘寂可以理解为简陋,朴实之美。比如包惜弱在金国王府里面的农舍。
说这些概念有时过于抽象。温泉文化是日本最有特色的文化之一了。这次的日本之旅,我借着温泉文化,顺便了解一下日本的审美。
日本的温泉很多地方都很有名,各有特色。这次旅行也是一家家温泉旅馆逛过去。有名的不见得最好。每家的风味各有不同。
这家的温泉面对的景色气势很大。有漂亮的大草地。层峦叠嶂的树丛,背后是云雾笼罩的火山。
还有一类温泉是沿着溪水修建的,比如黑川温泉,那就是另外一个景象。
这里的温泉都是修筑在小溪的两岸。植被和建筑融为一体,层峦叠嶂。幽玄之美在溪边可以感受到。大部分时候,建筑只能看见一个角,好像隐隐约约山上还有很多建筑,似乎又没有。
在夜里,河边上放了灯火,远远地飘向看不到底的深处。景色煞是好看。
总的来说,日本的审美文化里并不喜欢过于壮丽的东西。由布的温泉体验就是这样的感觉。由布在别府市,在九州岛的东侧。
这是一个叫做松叶屋的温泉旅馆。下午来到的时候。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特别的安静,简直安静的吓人,安静的让你喘气,都不敢大声喘,走路需要小心,不要发出太响的声音。你甚至怀疑整个酒店是不是没有其他的客人。
这里的温泉分两种,一种是私人温泉,一种是公共温泉。
私人温泉门口有个牌子。显示是可以入浴的状态。用的时候,你把牌子反过来。显示有人在里面。外面的人知道里面有人,就不进去了。
每个温泉大体结构是包括这几个部分。一个是换衣服的地方。
一个是洗澡的地方。洗澡一般都是用做事,有个小凳子和一个盆儿,这可能是继承了古代的传统,现代的设施里会有一个莲蓬头。很多年没有坐着洗澡了,洗过之后感觉还挺好的,坐着可以不那么疲劳,安安静静的把自己洗得非常干净。
在日本眼里,温泉是神圣的,而身体和身体上的衣服是肮脏的。所以泡温泉必须做两个事情,第一是要把身体洗干净了才能去泡温泉。第二是必须全裸泡温泉,内衣,泳衣,或者毛巾这些物品都是不干净的。不能带到温泉池里面。
当然这也就带来另外一个问题。有些温泉,男女同浴的话,完全赤裸,会造成一些尴尬。
洗澡的地方是一个半露天的地方,有庭院,有大树,发黑的屋顶,告诉我这栋房子的古老,这种半敞开环境下洗澡的感觉很好,阳光透过林间的树叶照了进来。感觉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
物哀之美,此刻你可以从树叶落下中可以体会。当你在这里泡澡的时候,可以安静地欣赏树叶和花瓣的飘落。感受美好事物的转瞬即逝。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可以安静地端详自己身体随着岁月的变化。配着落花和落叶,感受生命的流逝。
泡澡的地方是整个温泉设计的灵魂所在。我自己很喜欢这个场景,就是两个圆形的大缸,两个缸,由于温泉流入的水流速度不同,温度会有所不同,一个热一点一个冷一点。
泡在缸里。可以尽情享受周围的景色。他早不是重点,重点是景色。
换一个泡澡的房间,景色是这样的。黑色的池子温度更高。温泉是神圣的,只有洗干净才能进去。
这是另外一个有外景的。外面是半山坡,远远的能看见远处的海。近处用草帘子稍许做一些遮挡。这个帘子的作用其实就是幽玄之美。让你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但是又看的不真切。
这是另外一个温泉泡澡地方周围的景色,房子修得非常的简陋古朴。这两个很容易理解。侘寂用上面和下面的图解释最恰当不过。
侘寂就是通过简陋,朴素,浑然一体形成的那种美。比如,相比洁白瓷器的粗瓷大碗。给你需要细细的才能品味出那种简陋的美。
这是另外一个,并没有什么复杂的陈设。也没有华丽的装饰,让你感觉就像山间农家屋里,自己动手在后院营造的一个温泉小屋一样。甚至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施,看不到一片金属的影子。就是从石缝里流出山泉,把一池的水加热。
温泉水本身其实区别不大,从温泉的周围石头上的结构可以看出,大部分都是黄色味道,也微微有硫磺的味道。
我是不太相信温泉里的矿物质,对身体有什么帮助的?因为那些矿物质根本没有办法透过皮肤进入到你的体内。对于健康而言,和泡热水澡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其实是来自于心情的放松。这里非常安静,让你感觉你和自然融为一体,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石缝间流出的,温泉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池塘里的声音。偶尔吹来一阵风,会让高处的树影摇动飘落一两片松针或者树叶,缓缓的从天空中慢慢的落到庭院里。
这是一种安静,简单,朴实的美。让你忘掉人世间的众多烦恼。
温泉旅馆一般都是包吃包住的,美食自然也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菜肴上来猛的一看,以为晚饭只有这么多,想起了日本人有名的说法,就是经常吃不饱,后来服务员解释这只是开胃菜。
菜单是这样的。一共有七道菜。菜单上甚至有设计者的名字。
开胃菜里面有生鱼片刺身。的确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刺身之一了,肉质非常的清澈,没有一丝其他的杂味。好像是从北冰洋里刚捞出来一样。
这是少少的一点点的章鱼。我感觉选材的质量非常好,里面有很多黄。
配上一个和牛寿喜锅。每一道菜肴都不让你觉得很饱,似乎刚刚吃到有味道就戛然而止。
最后不得不说清酒。无酒不成席指餐饮里人们通常都喜欢喝一点清酒,小酌一下。我选择了最贵的一种清酒,但是要的量很少,只要一小壶。我想尝尝他们最贵的清酒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口感。
清酒似乎分热和冷两种饮用方式,总的来说越是昂贵的清酒越需要用冷的方式来品尝。因为如果是热酒各种酒,其实差别并不大。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淡的清酒,在嘴巴里过去,口腔里似乎被洗漱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味道。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想来想去就和他们的生鱼片一样,就是清洌。就是让你感觉到他们应该有了味道,但那些味道又不会残留。
比如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喜欢酒气熏天的人对你喷出的呼吸。而这种清酒的味道,就像是他在你身上存在过,但是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影响你去品尝下一道美味。
这道菜是鳗鱼,茄子,和紫薯泥团子一起做的汤。除了在日本,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一种排列组合。
晚餐结束了,回到房间去休息,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出奇。好像居住的客人都需要压低呼吸,在房间里悄悄喘气一样。
享受人生的路上温泉和美食如果不够,那就再来一顿早饭。
温泉旅馆的文化,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好就是你有很安静的环境。不好就是似乎每个人都需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引起别人的不适。
这可能就是日本审美文化中让人又喜欢又不喜欢的地方吧。作为游客可能我是喜欢的,作为生活在这样压抑文化中的我,可能是不喜欢的。
在几乎所有的简体中文书籍里,把日本的审美都归结为物哀、幽玄、侘寂这三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以讹传讹就这样定了下来,大部分文字材料都是按照这三种来阐述日本美学。
然而只要多接触一下其他其他语言的文献,你会发现日本美学远不止这些。比如我们国人最熟悉的“雅”和“可爱”。前者贯通了几乎所有的日本服饰,后者是日本漫画的审美起源。“可爱”审美文化,几乎是日本特有的,但是对东方邻国,流行文化审美产生的深远影响远远要超过物哀、幽玄、侘寂这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