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长沙会战,在日军主攻方向湘北激战中,我军一支由河南地方保安队编成的弱旅,浴血奋战,引领了整个第九战区热血男儿,它就是第52军第195师。
1938年底,岳阳失守之后,新墙河一线便直接暴露在日军的兵锋之下。
防守这里的第15集团军第52军为增强军力,紧急增编了一个师,就是第195师,军参谋长覃异之任该师师长。
覃异之早年曾是中共党员,大革命失败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他从军多年,又当过参谋长,带兵很有一套,整训部队也颇见章法。
第195师的兵员多为原河南地方保安队、民团和一些临时补充的壮丁,鱼龙混杂,素质低下。
覃异之上任后,首先要解决的是使这支部队变成真正的军队。可战争不会给你那么多的时间,他只能边战边练,以战代练。
鉴于时间紧迫,他首先从连、排长这些基层军官抓起,连、排长练好后,再由他们对班长、士兵进行训练。经过近一年的严格训练和战场检验,第195师脱胎换骨,由一支地方部队转变为作风硬朗的野战之师。
前文提到的第195师第1031团3营营长史恩华,率部在笔架山让日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全营英勇牺牲。
消息传到第195师师部,覃异之不禁泪流满面。史恩华是黄埔八期生,他的哥哥史思荣是黄埔七期生,也曾是覃异之的部下,去年战死于台儿庄。
兄弟二人义无反顾地前后殉国于抗日战场上,一门忠烈,悲哉壮哉。
在湖北省档案馆现存黄埔军校名单中,有这样的记载:
史恩荣,字绍业,祖籍湖北,黄埔7期,21岁,汉阳新街12号,步兵第三队;
史恩华,字绍声,湖北沔阳,黄埔8期,21岁,汉阳晴川街5号,工兵区队。
1939年9月22日,第52军所部被迫撤退到河南岸进入预设阵地防御,新墙河以北的地区完全被日军占领。
9月23日黎明,东方地平线上升腾起一抹青灰色的云雾,遮住了初现的曙光,第2师的官兵刚刚起床洗漱,前线侦察哨突然将电话打进了师部:“敌人在新墙镇北升起一个气球!”
师部代参谋主任廖传枢顿时警觉起来,日军气球部队是他们在平坦地区作战用来观测瞭望的,天刚亮就有气球升起,显然日军在侦察。
他立即通知各部队做好准备,提早开饭,同时向上峰进行通报。
当日晨,日军第6师团5000多人在80余门重炮的猛烈炮火支持下,强渡新墙河。
中国守军乘敌人行至河中央时,轻重火器齐发,日军死伤无数,联队长山村治雄也被击毙。
日军先后8次渡河,均未成功,有关战事记载显示:
“乃以气球升空俯瞰,导重炮远击,毒气烟幕弥漫如云出岫,飞机13(架)游弋掷弹,步兵五六千乘时强渡,我军浴血杀敌,浮尸满河,水流遽塞”。
中国士兵中毒、阵亡者甚多,日军最后渡过新墙河。
而后,我两翼守军迅速反应过来,立即组织火力进行压制。日军一片片倒下,伤亡惨重,一时也不敢迅速南下,扩大突破口,双方陷入僵持。
在新墙河南岸防御作战中,有一名战士消灭日军500多名,而且还毫发无伤地凯旋归来。
他叫曹锡,第15集团52军2师4旅8团1营机枪连的机枪手,上等兵。时年28岁,陕西汉中人,是1938年才入伍的新兵。
第52军撤至新墙河南岸后,曹锡所在的第2师负责防守新墙河部分区域阵地,其左是浩瀚的洞庭湖;右边是第25师、195师防守的阵地,再往右是第79军的防御阵地。
他们对面,进攻的是日军第6师团。
第6师团是日本陆军中的甲种师团,是军中最强悍、最有战斗力的两支劲旅之一,于1890年前后组建,被称为野兽师团。
第52军是国民党中央军的一支重要部队,其前身是长城抗战时期的第17军,先后参加过长城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是一支经受过血与火考验的部队。
参加这次长沙会战时,第52军的编成是∶军长张耀明,副军长欧阳芬、梁恺,下辖第2师(师长赵公武)、第25师(师长张汉初)、第195师(师长覃异之)。
当日凌晨4时,日军开始向第52军新墙河防御阵地进行炮击,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共发射了数千发炮弹,其密集程度比淞沪会战都要更甚。
曹锡所在机枪排的战斗位置位于新墙河之南、新墙镇之西的王街坊,距离河岸不到20米的地方。
当时,他为了便于观察日军,在工事上既没有设置遮挡物,也没有铁丝网,所以,当日军炮击结束发起涉水冲锋的时候,曹锡便拿起机枪对着渡河的日军就是一通扫射。
曹锡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随着枪声,一排排的日军倒在了河中间,只能向后逃窜。日军先后六次炮击,六次渡河,都被中国守军利用手榴弹和机枪打了回去。
第七次的时候,日军开始烟雾弹与毒气并用,一时间漫山遍野看不到人影,中国守军伤亡大半。曹锡所在的机枪排,只剩下了他和朱班长两人因防毒措施得当而没事。
日军放毒20分钟以后,随着烟雾逐渐散去,二三十人带着两挺机枪匍匐行进到了河堤上,后续部队也紧随其后,准备源源不断的登岸。
曹锡见情势危急,赶紧招呼朱班长离开原来的阵地,到稍远的地方隐蔽起来,他要让日军尝尝自己昨晚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大餐。
原来,昨夜他在阵地前沿埋下了12颗手榴弹,引线全都拉了出来,放在合适的位置,现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转眼间,这批日军爬上了河堤,隐蔽在不远处的曹锡,冷静地拉响了集束手榴弹,一下子就把这二三十名日军炸得只剩下二、三人侥幸逃生,剩下的趴在河堤,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不久,当第二批日军小心翼翼上来的时候,曹锡又拉响了预选串好的第二批手榴弹。如此反复五次,日军死亡众多,留在岸上只剩三、四十人。
但是,他们距离曹锡不过百米,这时,曹锡的手榴弹已经用完,正准备用机枪和敌人放手一搏的时候,日军开始再次炮击,他和朱班长被炸起的泥土掩埋。
随后,曹锡扒开泥土,以炮弹坑为掩体,对向前蠕动的日军开枪射击。而一起作战的朱班长,暴露了目标,被敌人用手榴弹击中眼部牺牲。
情况十分危急,在长达一里的阵地上仅有曹锡一人孤军奋战,而他使用的机枪因机械故障不能击发,敌人距离他已经很近,是自杀殉国还是与敌人肉搏同归于尽,正当他做最后决断时,发现距离200米的地方有一挺重机枪,战友已经阵亡,曹锡迅速爬了过去。
日军见我军阵地没有动静,以为守军已经被全部歼灭,开始大胆的发起密集冲锋,可刚跑没几步,曹锡的重机枪响了起来,霎时间,为首的30多名日军应声倒下,剩下的日军赶紧扭头就跑。
就这样,曹锡一直坚持到早上8点,这时,营部派来了一个传令兵,传达了“放弃阵地”的命令,要求他回营部去休息。
于是,两个人一起返回。途中,他们又遭遇了一股日军,曹锡又在杀了几个日军后成功脱身,而与他一起传令兵阵亡。
曹锡毫发无伤地回到了营部后,营长告诉他,据观察哨的报告,他前前后后总共消灭了500名以上的日军。
曹锡英勇御敌的事迹,很快传到长沙和附近的战区各地,著名剧作家田汉,也率领文艺工作者赶来慰问,返回长沙后,特为第52军编写一部新历史剧,片名《新战长沙》,公演时非常轰动。
据当时的报道称,曹锡性格沉稳安静,言语不多,不善于嬉笑。唯一的嗜好是闲暇时喝两杯酒。
师长赵公武对其杀敌的功绩是奖励三十元,提升他为中士班长。
曹锡被记者采访后,对这个世界留下的话是:
“敌人不可怕,反过来敌人怕我们。某个阵地只要尚有我们一个弟兄把守着,敌人就始终不敢前进的。”
当发现日军进攻新墙河时,薛岳在长沙第九战区长官部召集高级幕僚及直属炮、工兵指挥官开了一次作战会议。
他首先指定参谋长吴逸志率领长官部大部人员撤往衡阳二塘(后转至耒阳),其余留在长沙指挥所的,计有参谋处副处长赵子立、高参曾举直、炮工兵指挥官王若卿、蔡时雨以及少数参谋人员。
其次,在研究作战中,当时与会人员提出了三种对策:
一、应按照原定方案作战,如新墙不守,应在汨罗江之线,利用既设阵地与敌决战;
二、利用纵深地带逐次抗战,依战况的推移,再视情况而定;
三、将敌诱至捞刀河以南,左翼依托湘江,右翼依托浏阳大山,在长沙外围与敌决战。
薛岳在听了各方意见后,初尚踌躇,最后说:
“由于长、岳之间的交通我已彻底破坏,应该诱敌至长沙郊区,采取反包围与敌决战,但须先向委员长报告裁定后才能决定。”
不过,日军在进行新墙渡河作战的同时,在9月22日深夜,上村干男少将率日军第5旅团,在岳阳附近登上海军船只,计划溯湘江到湘阴县营田登陆,意图切断中国守军在新墙河、汨罗江设置的两道防线,阻敌退路,同时给予守军致命打击。
上村支队的插入,使得湘北第一线的关麟征部处境危险,冈村宁次的作战预想就是要把中国军队的第15集团军消灭,以达成战役目的。
营田位于湘江和汨罗江入洞庭湖交汇地带,湖汊密布、丘陵纵横。
其地名来缘于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曾在此安营扎寨、垦荒拓殖,后历经衍变,成为湘北洞庭湖的贸易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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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第37军罗奇第95师第569团、570团驻守营田。第569团担任正面防守,一营驻傅家屋,防区在营田街。二营驻边山干塘湾,防区为烟墩山、白鱼歧及沉沙港河岸。三营驻黎家祠堂,布防余家坪、千秋坪等地,团部驻大边山言馨堂。
在营田临江沿线,我军碉堡林立,隐蔽于山丘丛林中,碉堡间壕沟相通,水域的重要水道,也用大船装石头沉没于河底,用大木在河中钉成三角架,夹石桩广置水中障碍。特别是要冲地带全都布上了水雷。
沿河岸还密密麻麻钉竹签,为一道防线;以铁丝网圈地为营,为二道防线;挖筑四米宽三米深的壕沟,为三道防线。
19月23日子时,日军上村支队经荷叶湖窜至湘江,趁夜幕在汨罗江口营田境内的土星港开始登陆。
23日晨7时,日军上村支队2000余人在汨罗江口营田及其附近之新洲、白鱼圻等处强行登陆,与土星港登陆的日军汇合。
日军发起进攻时,驻守在镇上的中国军队没有发现,各处岗哨也没有发现敌情。
有一个渔民发现日军登陆,跑到推山咀向驻军报告,反被训斥了一顿,还绑了起来。
接着,登陆日军以优势兵力发起猛攻,白鱼歧前哨阵地的一个连全军覆没,连长张华清被日军抓住,用刀一刀一刀割死,推山咀一个排的驻军也全军覆没。
在营田镇登陆的日军 图片来自网络
9时,日军占领营田镇的犁头咀。守军营长苗振华奋不顾身率全营将士几番勇猛冲锋,因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郭栋率兵增援,激战多时,最终溃败。
下午4时,又一支日军在营田街市登陆,守军营长夏绍武,身先士卒与日军展开了巷口白刃战,最终倒在血泊中,全营战至最后一人。
随后,7800余名登陆的日军,在飞机大炮交替轰炸下,迅速突袭营田镇内的大小边山、牛形山、黄婆塅、义南、千秋坪、余家坪等村庄,实行了惨绝人寰的“三光”政策,见物就抢,见房就烧,见人就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第569团团部三度遭到轰炸,团长唐文心耳部被震出血,从未离开团部一步,牛形山(刘家山)拉锯争夺达10次以上,日军死伤众多。
短短一天多时间,营田附近大部分屋场村落相继沦陷。国民党驻地守军569团几乎全团阵亡,被日寇杀害的百姓不少于1000人,有名有姓的死者达658人,烧毁房屋773栋。
所以,营田守军虽得到第70军一个团的支援,但仍未能阻止登陆之敌,向汨罗江以南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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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载:“营田为之炸为焦土,营田附近村落,亦被炸光”。中国虽数次派去援兵,终因敌方火力太猛,“伤亡过大,营田遂失守”。
这样一来,中方守军的侧翼,因日军在营田等处登陆成功,而受到严重威胁,新墙河防线已有被日军南北夹击的危险,难以再守。
当日,面对日军即将形成的三面合围,关麟征请示薛岳:
除留少量部队牵制日军外,将第52军、第70军和第73军全部向南撤往汨罗江二线阵地。
薛岳在长官部接到关征麟的电文后,立即下令:
一、第52军以一部在汨罗江、新墙河之间的田家瑕、渡头桥、关王桥之线占领阵地,阻敌南进;主力移至颜家铺以东,沿汨罗江左岸占领阵地,以195师集结白沙桥附近待命。
二、第60师于24日晚到达桥墩后,以一个团沿汨罗江左岸新市、颜家铺间占领阵地,师主力仍位于桥墩附近。
三、第70军以一部迎击营田方面之敌;主力在于家嘴、湘阴、马头山、三塘桥、东塘、归义、新市之线占领阵地。
薛岳的命令,意味着第15集团军将向泪罗江左岸阵地转移,同时,薛岳命令战区预备部队和炮兵集结在长沙附近,做好与日军决战的准备。
按照薛岳的部署,关麟征的第十五集团军开始边打边撤。
23日午前,敌第6、第13两师团沿新墙河岸发起全线总攻,并以主攻指向新墙镇、荣家湾之间铁道正面。
当天午后,荣家湾、新河镇、杨林街三处阵地同时被敌人突破。
从24日开始,第15集团军主力便撤向汨罗江南岸的第二道防线。至此,中国军队构筑一年之久的新墙河防线,完全被敌人突破。
不过,关麟征第15集团军主力在新墙南岸防线被击破后,一直向南溃退,一部竟退至株洲以南醴陵附近之线。
这时,中国最高军事当局仍判断敌方目的在于攻占长沙。24日晚上,军委会召集最高幕僚会议,拟订出两个作战方案:
第一案
第九战区作战,应本四月二十一日酉电要旨,保持幕阜山根据地,袭敌侧后。敌如真面目进攻长沙时,在铁路线正面,可逐次抵抗消耗敌人,换取时间。俟敌突入长沙附近时,则以有力兵团相机予以打击,而后依状况将主力逐次转移株洲、浏阳、醴陵地区;并以第四军控制于湘潭方面,掩护湘、桂、黔各路。
第二案
为保持实力,避免损失,并乘敌深入予以打击,拟即令第九战区以一军位置长沙东侧,准备向长沙突进之敌侧击,其余湘北方面之主力,即向浏阳、萍乡、株洲之线转移。
这两个方案都以放弃长沙为前提,区别仅在于与日军在长沙附近打一场多大规模的仗而已。
25日,第九战区接到方案,薛岳看后,感觉到与他想法相距甚远,不过,此时已经开始进入其“天炉战法”的第二步——汨罗江两岸的防御战。
而新墙河防线的战斗,是第一次长沙会战的第一步,后来被许多写中国抗战历史的文献资料记载,也常被世界二战史的文章多次提及,有如欧洲的马其诺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