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失去四肢的朱彦夫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故乡——位于山东省张家泉村。
望着这片将自己养大的土地,朱彦夫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去。
可无奈仅剩的一截断肢连拐杖都扶不稳刚想加快速度,身体便由于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泥土,用残肢尽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爬回了家。
朱彦夫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敲了敲门。心脏却在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走了出来,那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
朱彦夫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进了母亲怀中,痛哭道:
“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儿子回来了,一定给您养老送终!”
然而让朱彦夫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在痛哭流涕后,竟狠下心说道:
“你快走吧,回荣军院过你的好日子,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究竟为何,使这位母亲决定将历经千辛万苦回乡的儿子逐出家门,朱彦夫的身上又发生过哪些传奇的故事呢?
生死的挑战1950年冬,朱彦夫所在部队经过顽强的战斗总算拿下了二五〇高地,还没等队伍休整过来,便再次接到命令:死守高地。
漫天的飞雪将大地包裹,刺骨的寒冷更是穿透了战士们的身体。军令如山,即使在这样恶劣的境况下,队伍中也没有一人离开高地去躲避寒冷的侵袭。
朱彦夫艰难地伸出了那双早已冻裂的双手,用力扒开厚厚的白雪,本想寻找一些野草充饥。
可无奈,酷寒下的大地早已寸草不生。部队的补给又彻底中断了,于是他双手捧起一把混杂着泥土的积雪,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
还未等他仔细消化这顿“佳肴”,敌人的炮弹便如同暴风骤雨般发射过来。
“快卧倒!”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这名战友便中弹倒地了。
雪下得更猛烈了,北风呼啸而过低声嘶吼着,像是在为一个个牺牲的战士哀悼。
连队由于缺乏弹药补给,很快便陷入了苦战。朱彦夫仍在顽强地支撑着,此时他的身体和意志的承受力都已经到达了极点,可他还不能倒下。
一旦放弃,战友们用无数鲜血换来的优势将全部付诸东流。
朱彦夫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忽然一颗手榴弹划过,他刚想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移动。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审判。一声巨响过后,血腥与弹药的味道混合起来在空中弥漫,朱彦夫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漫天的白色世界中。
再次睁开双眼时,朱彦夫就已经失去了四肢,左眼也被子弹击穿。他整整昏迷了93天,其间连续经历了47场手术。
可他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在那场战斗中,全连的战友仅有他一人幸存下来。
但这份幸运同样也是一种挑战,逝者安息,生者就要继续对抗命运的无情。
一开始,朱彦夫无法接受自己成了一个废人,连最简单的衣食起居都要依靠医护人员来照顾。
他愤怒地咆哮着,控诉上天的不公,早知道这样莫不如战死在沙场上。
趁着夜深人静,照看他的医护人员都已经休息了,朱彦夫悄悄爬到了医院的窗台上想要一跃而下,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然而就连这件事情他也没有做到,在途中不慎被椅子绊住,跌倒在地上却爬不起来了。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朱彦夫的心中蔓延,他不想再挣扎,索性便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时间在这一刻好似静止了,无尽的黑暗将他笼罩。
原来比起死亡的威胁,心中的绝境才是生命的终点。
照顾他的护士听到响动匆忙赶来,得知朱彦夫有轻生的想法,竟激动到不能自已:
“你不知道刚从战场上把你救回来时,你的伤势那么严重,很难让人相信可以挺过来。
但你做到了,生命的韧性可以诞生意想不到的奇迹。如今你竟然要彻底放弃,你这样做对得起牺牲的战友,对得起辛苦照顾你的医护人员,对得起你自己吗?”
朱彦夫无言以对,尽管心中依旧充满苦涩,可他清楚,为了这些人也必须活下去。
重生的勇气第二天醒来时,床头处多了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先是茫然地翻开,很快便沉浸在保尔·柯察金的故事中。渐渐地,他心中那熄灭的火花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生命中可能会刮风下雨,但我们可以在心中拥有自己的一缕阳光。”
阅及此处,朱彦夫更是被彻底触动,这句话便犹如一记铁拳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逃避是弱者的退路,强者只会战斗再战斗,直到最后一刻。就算残疾又如何,内心的坚定才是点燃生命的圣火。
朱彦夫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不仅要靠自己独立生活,更要靠自己拼出一番事业。
待到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朱彦夫拒绝到山东荣军院中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申请回到家乡去。
要知道,此时他的家乡张家泉村是最为穷困的地方之一,回到那里可能连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无法保障。
荣军院也以此为由再三地挽留他。
朱彦夫却坚定地表示:“家中母亲年纪大了还需要我养老,我的家乡虽然贫困,但养育我长大,我怎么能一人过好日子,而对他们不管不顾呢?”
见此情状,荣军院也无法制止,只得派人将他送回了家。
于是,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朱彦夫的母亲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可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特别是那残缺的四肢,瞬间心如刀绞,这些都在证明着他曾遭受过非人的痛苦。
她内心深处虽然也渴望母子团聚,可自己逐渐年迈,根本无法照顾儿子,即使回来也只能受苦。
这样想着只能狠心拒绝了儿子,哭着对他说:“儿啊,娘根本养不活你,你还是回荣军院去住吧。”
朱彦夫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回来是为了让您和咱们全村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不需要其他人来照顾我。”
这位19岁的年轻人许下的诺言,却用尽他的后半生来兑现。
回家后,朱彦夫首先要面临的考验便是学会独立生活。他装上了假肢,重新开始学走路。
跌倒了就咬咬牙重新站起来,由于过度的磨合假肢与肉体接触的地方都布满了淤青。
为了能让自己独立吃饭,他放弃了使用碗筷,将饭全都倒在桌子上一点点舔干净。
朱彦夫的母亲看到儿子的决心知道无法将他说服,可每当看到他练习走路不断地跌倒,心就像是被紧紧揪住了,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又怕伤害孩子的自尊,只能离他远远的。
致富之路在朱彦夫日夜的坚持下,总算可以实现生活基本自理,不再依赖其他人。可他完全不满足于此,马不停蹄地创建了夜校。
他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可大多数村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样的文化程度摆脱贫困都是天方夜谭,更何谈实现富裕呢?
说干就干,朱彦夫本就是乡亲们眼中的英雄,在他的召集下,大家都纷纷响应,到他的家中学习文化知识,打响了这场“脱盲”运动。
由于村里条件太过落后,竟连一张像样的黑板都找不出来,朱彦夫便拿胳膊夹着粉笔,在墙上写字。
他写字的速度很慢,可他的精神却在每时每刻地鼓舞着在场的所有人。因而,无一人催促或感到不耐烦,都在全神贯注地努力听讲,渴望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很快,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张家泉村由于地势崎岖,缺少水源,很多村民为了用水灌地都要跑几里山路,可打回来的水却浑浊到布满淤泥。
即使是这样糟糕的水质村民们仍不舍得倒掉,还要反复利用。
朱彦夫决心改变这一境况,带领全村380多个劳力在寒冬中昼夜不停地挖井。
村民们湿漉漉的棉裤被都冻得硬邦邦的,一直挖到了十多米,终于见到水。
“快看,是水啊,我们终于成功了!”虽然还不够深,可已经证明多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大伙都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仿佛他们挖到的是白花花的金子,不,准确地说,在张家泉村的村民看来,水源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比金子还要重要。
大家都感觉身上的寒冷也被喜悦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生产热情和对未来的期望。
朱彦夫却依然放心不下,坚持要到井下探测情况。
等到村民把他拉上来时,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残肢更是疼得厉害,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肉体,摧残他的意志。
刚想把假肢卸下来,却发现它混合着血水,冰水和汗水被死死地冻住了,与断肢贴合在一处。
村民们见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说道:
“你这是何苦要遭这趟罪咧,这井有俺们挖就够了,你赶紧去歇着吧。”
“嘿,千万别提,我在朝鲜冻得更厉害都熬过来了,这腿要真能连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朱彦夫强忍着疼痛,幽默地回答道。
就这样,朱彦夫带领村民们开沟渠、通电路,将十里荒山打造成了十里粮仓。二十年后,曾经的贫困村庄摇身一变成了鲁中地区最大的花椒集散地和果品集散地。
每当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田间奔走时,路过的村民都要对来访的人说一声:
“吃水莫忘挖井人嘞,他是我们村的第一大功臣,当年……”
不久后,朱彦夫的事迹便传遍了大江南北,被誉为中国当代的“保尔·柯察金”并当选了感动中国2021年度十大人物之一。
结语生命,于你不止一次;士兵,于你不只是经历,没有屈服长津湖的冰雪,也没有向困苦低头。与自己抗争、向贫穷宣战,一直在战斗,一生都在坚守,人的生命,应当像你这样度过。
这是来自感动中国人物组委会的评语。在他身上,我们同时看到了生命最脆弱又最为顽强的一面,上天夺走他健全的四肢,却锻造出最坚毅的灵魂。
毕竟,未曾将你打败的东西只会使你更坚定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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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溪】
【编辑|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