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二十多天了,济南一直也不怎么冷。这两天突然开始降温,北风呼啸,直直地刮在人脸上,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孩子一直哭闹,上午我和媳妇带着孩子去了一趟医院。他今年国庆节出生,还没俩月。孩子没什么毛病,只是长了湿疹,还有一点胀气。医生开了药,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把我们打发走了。把孩子安顿好,我才来到店里。2020年3月,我在县城开了这家炸串店。当时正是武汉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们这边没有病例,当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刚过完春节,很多人减少了外出,待在家里,吃够了自己做的饭,嘴馋了,点外卖的、来店里堂食的顾客不少。2019年盘店的时候,我看中了这家店的位置。附近有一所中学,学生出校门5分钟就能过来;旁边还有我们这里最红火的商超,是本地人的“胖东来”,日常客流量非常稳定。小吃店开到它附近,自然也会沾点人气。
顾客在店里用餐。受访者供图。把炸串店开起来,我当时一共投入了5万多。盘店花了8000多,上一个业主送了桌椅板凳和冰箱,一年房租是24000,电炸锅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得有一万多。刚开张的前两年,每天生意还是很不错的,流水多的时候能到1200元。有些学生就在附近租房,家庭条件很不错,家里有几套房的很常见,消费能力都不低,下了晚自习过来吃饭的人不少。听他们说家里的事,有趣得很。疫情结束之后,学校管得越来越严,来吃饭的学生也少了;经济不景气,很多人手里没钱,不愿意消费,店里的营业额直线下降。现在每月算算账,扣除2000块房租,1100块水电费,3000块食材费,也就剩下5000块。媳妇在家看孩子,没收入;我爸妈在农村务农,基本也没有什么收入,前些年我妈冬天会去潍坊打工,在冷库里帮人打包蒜苔,包吃包住,三个月能挣八九千。以后要在家带孙子,这个钱也没有了。所以小吃店的收入,几乎就是我们一家一年全部的入账了。好在店里不用雇人。原来是我和媳妇两个人打理这家店,今年她怀孕之后,身体不太好,就不怎么过来了。店里生意一般,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下午还能睡会觉,打打游戏。平时来店里检查的也不是很多,我开店办证那会,给办事的人塞了两条烟,证件很快就办下来了。
受访者供图。除了房租,食材是日常经营成本的大头,我一般从电商平台买,线上选品,次日到达。我算过,自己联系农户进货,算上油费、运输成本并不便宜,价格上没有优势。我的店规模比较小,每天买100多块新鲜蔬菜也够了。我还申请了电商平台的团长,想每天挣点返利。团长,有点像快递驿站。周边的人从平台上买东西,可以送到我这。不过我周围都是商家,很少有人来我这里自提。要节约成本,其实用煤气炸锅更便宜,但是我记性不好,很怕忘记关阀门,就选择了电炸锅,贵点就贵点吧,图一个安全。进项只有炸串店,生意还不好,出项却越来越多,尤其孩子出生后,经济压力越来越大。他的预产期原本是11月,但是早产了一个月。出生的时候只有4斤7两,瞧着还没小猫大,在保温箱里住了一周,花了7000多,报了30%。出院后,请了月嫂,一天280,我们跟着学了一下,7天后就把人辞了,主要还是我妈照顾孩子。开店的钱,包括这两年买房买车,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家里几乎一分钱都没出。我94年生人,初中毕业就没继续上学。在餐馆端盘子打工,车间干车床,这些活都干过,一天也就挣七八十块钱,根本就不够花。2013年的元宵节,我跟同学聚餐,在饭桌上商量好了要去国外打工。第二天找中介,交了3万五的中介费,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去了新加坡。在当地一家韩料店干了五六年,攒了一些钱。2019年10月回国后,买房首付20万,买车10万,又开了这家炸串店,就没什么积蓄了。现在有了孩子,以后上学、辅导班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我每天为多挣点钱、扩大客源愁破头。我们这个小县城,是典型的“下沉城市”,居民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不高,消费能力有限,要想积累客源还得靠口碑,稳扎稳打。花里胡哨的促销和运营手段只能让本地人凑个热闹,实际并不怎么买账。
受访者供图。现在外卖业务也不好做。刚开始我在平台做过大额优惠、满减活动,单量确实增加了不少,两个平台加起来一天能有八九十单左右。那是因为疫情期间干这一行的比较少,后来随着商家越来越多,单量渐渐变少了。经常看到新闻里说“炸串致富”,在县城开店“日流水过万”“一年赚百万”“三年换套房”等。这两年炸串也成了资本青睐的赛道,北夸父南喜姐,都已经开到了2000多家。我们这里有一家夸父,和那些新起的咖啡店一样,开在最新的商超里。据我了解,要想加盟,管理费、保证金、设备和物料,还有数字化经营管理系统、大众点评商户通、装修费、设计费、经营备用金,统统加起来,没20万下不来。虽然看着光鲜亮丽,但是加盟店在大城市的商业模式,其实很难完全复制到县城,这些店开着开着就倒闭了。虽然生意没以前好做,不过今年还是有好消息。除了办了婚礼,生了孩子,我也住进了新房。房子是2021年买的,恒大的楼盘。恒大出事后,房子马上就停工了,期间业主一直在维权。幸亏恒大在我们这有一个酒店,政府卖了这个酒店,才重新开工,完成了保交楼。现在每个月房贷三四千元,日子过得紧巴巴,小区也还有很多问题,但是相比网上那些完全停工的烂尾楼,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很喜欢听张芸京的《偏爱》,虽然是说爱情的,但是里面那两句“不闪躲”“没有别条路能走”,很像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能挑选的选项不多,生活给什么都得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