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蛾(四)

每读故事 2025-02-06 10:57:34

从竹林里出来,沐阳带着杨夔和乔南风继续沿着那条小径往前面的树林里走去。山里的路蜿蜒曲折,而且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如果不是熟悉这里的人带路,杨夔恐怕进来都要绕半天。云头崖在竹山的东北方向,跟竹山隔了两个不大的山头。虽然看着很近,可人在山林中穿行,实际走的路要比估计的远很多。天色越来越暗了,林中的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杨夔挠着手臂和脖子说:“这林子里蚊子真多,都快要被咬死了。”乔南风笑了笑说:“谁叫你保养得那么好,细皮嫩肉的,蚊子不咬你咬谁?”“啪!”杨夔拍死了一只蚊子,笑嘻嘻地说:“大概是因为这些蚊子也知道,我长得比较帅,所以专挑我欺负。唉.....这就是帅哥的烦恼!”“切......少臭美了。”乔南风调侃道,“我看这些蚊子还是太仁慈了,应该在你帅脸上再多叮几个大包,最好叮个帅字出来,看你还臭美,哈哈哈。”“靠,你比蚊子还‘毒’。难怪别人都说,最毒女人......”杨夔还没有说完,乔南风一巴掌拍在杨夔的背上,打断了他的发言。“你干嘛?”杨夔无语的看着乔南风。乔南风伸出手掌,展示手掌上那两个黑点,说:“我不是要拍你,我是在拍蚊子,你看。”“真痛......”在杨夔不停拍打蚊子的声音里,三人终于带着汗湿的衬衣,来到了云头崖附近。“前面就是云头崖了。”沐阳提醒说。“终于到了!”杨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前面望去,四周树木稀疏了很多,前面全是那种红色的岩石,巨石的尽头就是那方斜出的断崖。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无数道光芒从天边的晚霞从透出,把整个山崖染成了血色,令人心生畏惧。沐阳走过去说:“运升叔两年前就是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杨夔看着这个曾经吞噬掉乔运升生命的断崖,挪动脚步准备走过去。见状,乔南风担心道:“这里好高,你小心点。”“放心吧。”杨夔慢慢走过去,伸出头往断崖下看了一眼,大概有大概三四十米高,相当于十几层楼了,而且崖底落满了坚硬的碎石块,连灌木都长不出来,要是从这里掉下去,几乎必死无疑。杨夔退回来,问道:“乔运升这个人怎么样?”沐阳说:“运升叔人还蛮好的。他平时话很少,看起来很严肃,村里有什么热闹,他也很少去凑合。”杨夔继续问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还有其他人吗?”“运升叔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很早就去世了。运升叔母亲本来身体很硬朗,不过运升叔摔死后,她受了很大打击,所以去年也生病去世了。”沐阳接着说,“运升叔的老婆是外地的,嫁到这里几年后就跑了,不过她给运升叔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乔朗。”乔南风接着说:“乔朗跟我和沐阳还有善德、思梦、乔江都是同一年出生的,小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经常在一起玩。他以前成绩很好,不知道为什么高中都没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杨夔问道:“乔运升跟他儿子关系怎么样?”沐阳说:“乔朗从小是他奶奶带大的,跟他爸不怎么亲。运升叔去世的时候,乔朗回来了,但是办完丧事就匆匆出去了。”杨夔问道:“能联系上乔朗吗?”沐阳摇了摇头,说:“他出去打工后,我就没有怎么跟他联系过了。”乔南风说:“我也没有跟他再联系过了。”杨夔大致了解了乔运升的家庭情况,接着问道:“乔运升摔死后,是谁最先发现的?”沐阳说:“是隔壁村的一个采药的老头,他当时去云头崖底下去采草药,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臭味。他开始还以为是野猪这类动物的尸体,于是跟着那个臭气走,结果走到这个悬崖底下,就发现了运升叔的尸体。当时又是夏天,听他们说,发现时运升叔的尸体都烂了一半了,村长托人抬回来时,肠子都从胸腔里掉出来了......”杨夔问道:“这里不仅偏僻,而且凶险,乔运升当时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里?他平时也很喜欢来这里逛吗?”沐阳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那天他心情不好,想来这里散散心吧。”杨夔接着问道:“当时他们搬运乔运升尸体的时候,有没有找到农具、刀器或者别的什么可疑的东西?”沐阳想了想说:“好像没有。”杨夔说:“你说乔运升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烂了一半,也就是说,乔运升可能不是意外失足摔下去的,而有可能是被凶手杀死,再抛尸悬崖。”沐阳沉吟说:“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不过也没有听到当时搬运尸体的人说运升叔的尸体上有什么异常。”杨夔说:“如果乔运升的伤口在腹部,而他的尸体腹部正好腐烂了,是完全发现不了伤口的。”乔南风叹息说:“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知道运升叔到底失足还是被凶手谋杀了。”杨夔思考了一下,说:“云头崖确实很美,可乔运升平时农活都忙不完,哪里有闲工夫来这里看日落。如果乔运升不是死后被人抛尸悬崖,那么我想,他会不会跟乔鸿才和乔四云一样,都是被凶手吸引过来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吸引他们过来的呢?”杨夔看着夕阳下的云头崖,说:“虽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那个凶手处心积虑谋划了几年,看来,他(她)的野心不小啊。”乔南风忽然感觉背后生出凉意:“如果这起案子真的是连环凶杀案,那是不是说,凶手还会在村里继续杀人?”杨夔和沐阳对视一眼,说:“极有可能。”乔南风担心道:“那怎么办?”杨夔说:“除了找出凶手,没有第二个办法。”“那我们赶快回去吧。”“走吧。等下天黑了,回去会很危险。”从云头崖上下来,杨夔他们沿着山路往山脚下走去。此刻夕阳已经快要全部落山了,只剩下最后几抹余晖漫溢天际,让整片山林如水墨画一样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意境,然而这样美好的环境中,却到处都充满着杀机,令人不寒而栗。越往山下走,树木越茂密,头顶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巨大的伞盖,遮得密不透光,连脚下的路都很难辨认了。夜幕即将降临,周遭的丛林里传来了各种虫子的叫声,让人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小心点,这里经常有毒蛇出没。”沐阳走在最前面带路,乔南风走在中间,杨夔拿着手机走在最后,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多了。走着走着,这时,杨夔忽然停了下来,朝后面昏暗的树林看了一眼,对沐阳和乔南风说:“你们小心,我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闻声,乔南风顿时汗毛直立,小声说:“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杨夔坚定地说:“没有看错,是真的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先前在竹山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人跟着......”乔南风抱着手臂,说:“难道是凶手?”杨夔说:“走,这里太危险了,快点回去。”前一天爬山过劳,乔南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九点多才醒。吃完早饭,乔南风还是恹恹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杨夔问道。乔南风哈欠连天地说:“昨天下午在云头崖听你们说了对这些案子的推测,我有些担心又有点害怕,所以昨晚一直没睡好。”“怕啥。我守着你还怕那凶手来?不管是人是鬼,只要他(她)敢来,我都会抓着它来下酒。”杨夔笑着说,“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乔南风摇头说:“算了,虽然困,可是现在也睡不着了。”两人正聊着,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杨夔转头一看,原来是村长乔万山进来了。“警察同志,你们都在呢。”乔万山走过来说。乔南风打了声招呼:“村长。”杨夔问:“有事吗?”“是这样。”乔万山语气谦和地说,“我们这里有个习俗,人死了三天,认识他的人都得去祭奠一下,不然会魂魄不安的。乔四云无儿无女,现在突然死了,连尸体都送去解剖了。我们就在他家里搭了个灵堂,好让大家过去祭拜一下他,也算是我们作为乡亲的一片心意。警察同志也在这里,所以我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杨夔和乔南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们去看看。”几分钟后,杨夔他们来到了乔四云家附近,远远看到那里围了很多人,差不多整个村的人都过来了,镇派出所民警刘新雨也在那里。“好多人啊,你们这平时赶集也没有这么多人吧?”杨夔说。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场子外面。村人见村长和杨夔过来了,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杨夔朝乔四云家堂屋里扫了一眼,见大门口贴着白纸,屋子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旁边摆了几个花圈,颜色突兀刺目,看上去有些吓人。“怎么棺材都摆上了,乔四云尸体不是在镇派出所吗?”杨夔问道。“是啊。”乔万山解释说,“棺材是空的,里面就放了两件他的衣服,做个样子。”杨夔问道:“屋里的东西你们没有动吧?”“没有。”乔万山说,“我就让人从他柜子里拿了两件衣服,别的东西都没有动。”这时,刘新雨也看到了杨夔,走了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杨队。”杨夔问道:“你一直守在这里?”“嗯。”刘新雨说,“张队说了,这里是死者的家,可能会有重要线索。所以叫我守在这里。”杨夔问道:“张队呢?”刘新雨说:“张队他先前还在这里,现在可能又去树林那里检查去了。”“有什么发现没?”“没有。”“走,一起进去看看。”杨夔和刘新雨、乔万山一起去到乔四云家里。里面点着香烛,又在烧纸钱,一股奇怪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三人在里面仔细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于是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杨夔出来了,乔南风和沐阳连忙走过去,问道:“有什么发现吗?”杨夔摇了摇头:“没有。”此刻已经是上午十点三十六分,乔四云家前面的草坪上来了百来号人,三人一拨五人一群,站在附近聊天。说是来祭拜,可很多人脸上却带着笑意。无聊且辛苦的生活,早就消磨掉了大家的同情心,大部分人对同类的死亡表现出最多的情绪就是冷漠。杨夔迅速扫了一眼,他发现乔久、王玉芬、玉春媳妇等人也在其中:“他们不是都说乔四云是被魈鬼杀死的吗?这么晦气的事情,他们怎么愿意过来祭拜乔四云?”沐阳小声地跟杨夔说:“我过来的时候打听过了,大家都是被村长逼过来的。”“逼过来的?”杨夔有些吃惊,“什么意思?”沐阳压低声音说:“村长跟他们说,杀死乔四云的凶手可能就是宁寿村的人,谁不愿意去,谁就最有嫌疑。”杨夔说:“原来是这样,我说这会子他们怎么都来了。”乔南风说:“可是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吗?”杨夔无奈地说:“我们查了这些天,蛇早就已经惊动了。村长这么做也好,给那个‘凶手’一个震慑,让他(她)暂时不敢再行凶。”正聊着,耳边忽然传来了几声锣鸣,接着有人在旁边的空地上放了几串鞭炮。等鞭炮声停止后,乔万山从人群中出来,走到乔四云家门口的台阶上,清了清嗓子,对着议论纷纷地村人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等底下议论声变小了,乔万山接着说:“咱们宁寿村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天让大家过来,主要是为了祭拜一下乔四云同志,表示一下我们大家作为乡亲的一点心意和哀思。现在,请大家依次去乔四云家进行祭拜。”“咚!咚!”两声凄厉的锣鸣过后,杨夔看着村人们在村长的引领下,一个个走到堂屋里进行祭拜仪式,整个场子再次变得沸腾起来。就在这时,张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跟杨夔打了一声招呼:“杨队。”杨夔回过头,说:“张队,有什么发现吗?”张存摇了摇头,看着陆续进到乔四云家里祭拜的村人,说:“你之前说,杀死乔四云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宁寿村的,所以我昨天跟村长说,让他假借祭拜之名,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你仔细看看,凶手有没有在这些人里面?”杨夔苦笑着说:“即便现在凶手在里面,他(她)也一定掩饰的很好,哪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出来?”“做贼心虚,哪有十全十美不露出马脚的时候。”张存站在太阳底下,额头上的汗珠跟豆子似的往下滚,身上那件蓝色警服已经湿了一半了,“这大热天的......在这里候着,真是受罪。这该死的凶手,可把我们都害惨了。”杨夔正胡思乱想着,乔南风忽然拉了他一下,指着正在祭拜的一个男人背影说:“乔久也来了。你觉得凶手会不会是他?”杨夔小声说:“看他样子,不太可能。”“你不是说了,越不可能的人,可能越是凶手吗?”乔南风说,“你想,那晚就他一个人看到乔四云坐在堂屋里,谁也无法证明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他是凶手,故意在我们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不就正好能洗脱嫌疑了吗?”“的确有这种可能。”杨夔反问道,“可当时我们并没有怀疑他,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何必急着跳出来呢?还怕我们注意不到他吗?”“也是。”乔南风正郁闷,这时,王玉芬跟玉春媳妇从他们面前经过。乔南风看着她俩的背影,又说:“那凶手会不会是玉春媳妇?她是第一个发现乔四云尸体的人,而且没有其他人跟她一起,所以她也有很大嫌疑。”杨夔再次反问:“如果凶手是玉春媳妇,她那天早上干嘛还要去那个树林呢?”“她可能是想去看看乔四云有没有死透?”乔南风说,“悬疑电影里不是经常说,很多凶手喜欢在杀人后再次回到现场吗?他们管这种行为叫做犯罪艺术……”“啪啪啪啪……”附近再次响起了炮竹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等炮竹声停了,两人忽然听到后面的草坪上传来了一阵小孩的嬉笑声:“快看......疯子又来了。”杨夔转过头一看,又是之前那几个小孩聚在后面的草坪上,对着思梦指指点点,跟看猴把戏一样。领头那个小孩就是之前在水塘边拿石头扔思梦的那个男孩子,杨夔还记得他的名字叫乔磊。“快走开,疯子又要打人了,哈哈哈。”“打你……打你……”思梦拿着一根树枝,追逐那些小孩,他们就像狼群一样把思梦团团围住了,不让她过来。那些小孩越是这样,思梦就越着急。“思梦来了。”杨夔对乔南风说。“他们肯定又想欺负思梦。”乔南风生气地说,“这群小孩太恶劣了,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小心。疯子要咬人了。”乔磊嬉笑着躲避思梦的追逐,他很喜欢玩这种欺负人的游戏。眼看着思梦快要扑过来时,乔磊连忙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朝思梦扔了过去,“死疯子,还想咬我!吃屎吧……”乔南风看不下去了,连忙走过去对乔磊说:“又是你!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欺负别人,你又忘记了吗?”乔磊有些生气,看着乔南风说:“要你多管什么闲事?你是疯子她妈吗?”乔南风说:“谁都可以管!你又拿泥巴扔别人,万一把人眼睛打坏了怎么办?”“谁叫她欺负我,她不仅拿牛粪扔我,还咬了我一口。”乔磊说着,把右手手臂露了出来,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疤痕,半弧形,“你看,这就是她之前咬我的证据,他们都可以作证。”旁边那些小孩都说:“是啊,我们都看到了。疯子以前咬了乔磊一口,都咬出血了……”“她刚刚还拿牛粪扔我们……”乔南风争辩说:“一定是你们先欺负思梦,她才会咬你的。”乔磊气愤地说:“你跟疯子是一边的,你当然帮疯子说话。”乔南风大声说:“你嘴巴怎么这么臭,一口一个疯子,谁教你的?走,今天必须去见你爸妈……”“她本来就是疯子。我就打她怎么了?”乔磊当着乔南风的面,又抓了一把泥土,朝思梦扔了过去,“要你这个死婆娘在这里管?哈哈哈……”乔南风快要被乔磊气死了,正要发作,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欺负人的?”乔南风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善德过来了。乔磊向来欺软怕硬,被善德这一呵斥,气焰熄了一半,站在那里小声辩解:“是她先打我们的……”就在大家都发愣时,思梦忽地朝乔磊冲了过来。乔磊正打量着乔善德,没有提防,被思梦一把推倒在地上,吓得大叫:“啊,疯子打人了!疯子打人了!”见状,善德连忙过去和乔南风一起把思梦拉开。乔磊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思梦虽然精神有问题,也知道乔磊在欺负自己,她挣脱了乔南风的手,跟落水狗一样,作势要咬乔磊。还好乔善德反应迅速,又将思梦拉了回来。“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乔善德冲着乔磊和那些小孩大声呵斥,“要挨揍吗?”“我们走......”乔磊吸了吸鼻子,虽然心有不甘,可见乔南风和乔善德护着思梦,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和那群小孩悻悻地走开了。乔南风问道:“善德,你也是来祭拜云伯伯的吗?”“嗯。”乔善德低着头,满是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低低地说,“我还有事,先过去了。”说完,往灵堂那边走了。等乔善德进去了,杨夔走过来对乔南风说:“没想到他看着冷漠,却是副热心肠。”乔南风说:“善德小时候性格还挺活泼的,没有这么内向。自从他的脸烧伤后,就变得很内向了,现在见到我们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没有什么话说。”“人是会变的,你们也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别说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是亲兄弟姐妹的感情也会变得很稀薄了。”杨夔说,“其实人长大后,还过分执着跟儿时伙伴的感情,也是一种刻舟求剑的行为。”已经快十二点了,杨夔正准备叫乔南风和沐阳离开,这时,张存和刘新雨从前面走了过来:“杨队,你们还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们回去了呢。”杨夔说:“有事吗?”张存擦着汗说:“你们看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杨夔想了想,说:“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去前面再说。”“好。”几人从草坪上下来,往前面的长满杂草的小路上走去。头顶虽然还出着太阳,可是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片巨大的乌云,看来一场雷雨又在酝酿之中了。过了几分钟,杨夔和张存走到了一棵茂密的枇杷树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了,张存问道:“杨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没错。”杨夔点头道,“乔四云不是首个被杀的人,宁寿村的案子,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听到“连环杀人案”几个字,张存瞳孔都放大了,脸上汗珠密集的滴落,太阳下的脸色更是通红:“连环杀人案?难道还有其他人死了?”“嗯。”杨夔说,“在乔四云被杀之前的三四年,宁寿村还有两个人都‘意外’死亡了。当然了,这里的村民觉得他们的死是‘意外’,所以也没有人报案。可据我这些天的观察,他们的死很有可能都不是意外,而是被精心设计好的谋杀。”张存又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你说的另外两个死者叫什么名字?”杨夔说:“一个叫‘乔鸿才’,他是四年前在竹山上被竹尖穿背而死。还有一个叫‘乔运升’,他是三年前从云头崖上坠崖而死。”张存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的死不是意外,有什么证据吗?”“我调查过,目前包括乔四云在内的这三个死者,有几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一个是他们年龄都相差无几,而且都是男性,死亡时间也都是最近几年。最关键的是,乔鸿才和乔运升在死亡前都有些异常的举动。”杨夔说,“根据乔鸿才的老婆王玉芬和村民的回忆,乔鸿才死亡当天本来是去田里拔稗子的,结果那天下午却鬼使神差跑去竹山砍竹子去了。乔运升平时也很少去云头崖,可是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独自去了云头崖。而且他们两个都很凑巧的‘意外摔死’在这两个地方。综合这么多的巧合,你还觉得这些只是意外吗?”听完杨夔的分析,张存沉默了片刻,说:“你分析的确很有道理。不过,我检查过乔四云的尸体,他是被人割喉而死,而且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你说的另外两个死者身上也出现了这样的伤口吗?”杨夔定了下,说:“我问过搬运尸体的人,他们说乔鸿才和乔运升的尸体上没有发现这样的伤口。”张存松了口气:“凶手作案手法不一样,可能前面这两起事件真的只是凑巧呢。”“虽然我暂时也没想通为什么他们三个的死状不一样,可我觉得乔鸿才和乔运升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杨夔肯定地说,“这个案子,只怕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藏在水底。”张存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杀死乔四云的凶手。一个案子都够我们折腾的了,这要是像你说的,他们两个的死也是谋杀,那可真的要头大了。”周围开始刮风了,衣服被汗水浸湿后,能感觉到一丝凉意,因而也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热了。杨夔反问道:“你们这两天去调查乔四云的人际关系,有什么发现吗?”“你不是说乔四云喜欢看黄碟嘛,我们就去问了村里一些人,根据他们的反馈,乔四云之前在静宜镇上确实有过嫖娼的经历。我们也去静宜镇找到了那几个卖淫女,仔细问了一下,都是些钱色交易,没有发现跟他的死有关的疑点。”“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张存拍了拍额头说:“乔四云这人虽然有些不良习惯,可也没有什么大的恶习,他从不找人借钱,也没有什么感情纠纷。所以我觉着,这案子八成是仇杀。还是得继续盘查,看看他以前有没有得罪过村里什么人。”风从空旷的原野上吹来,周围的树叶和草丛轻轻摆动着,发出一阵不太和谐的沙沙声。杨夔顿了顿,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凶手接下来可能还会在村子里行凶。”张存沉默片刻说:“如果是真的,凶手的杀人规律是什么呢?”杨夔说:“根据这三个死者的情况来看,仿佛中年男性是凶手的目标对象。”“这个范围也太大了,就一个宁寿村起码就有五六十人。”张存叹了口气,“但愿你的猜测是错误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杨夔抬头看向天际,那几朵乌云似乎更大了,而且在逐渐往这边移动:“让大家多注意,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尽量不要独自去偏僻的地方,以免出事。”“嗯。不过这样搞得人心惶惶也不是个事。”张存看了一下天,说,“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雨了。我还有事,先过去了。”“注意安全。”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急,势头也大。刚回到家没多久,雨滴就劈头盖脸落下来了。天际雷声轰鸣,飒飒电光中,万物都被雨幕覆盖了,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什么都朦朦胧胧。吃完了午饭,外面的雨不仅没有停,而且下得比之前更大了。看样子,这雨不到晚上不会停了。杨夔搬来了两张躺椅,和乔南风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凉风挟带着水汽落在身上,令人倍感惬意。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凶案,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午后。情人间的闲聊总是容易打发时光,也不知聊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杨夔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抬头往外面望去,风停了,雨也小了很多。几只水虫从夜色里出来,扑动着湿润的翅膀,跌跌撞撞落在台阶上,被几只觅食的母鸡吃掉了。晚上十点过八分,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满是积水。雨后初晴,一轮弯月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夜空,把乔四云家门前那几个水洼照得透亮。祭拜仪式早已结束,白天热闹的场地上,早已冷寂下来。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张存觉得凶手可能会再回来,于是叫刘新雨和瞿昕跟两个村民一起在乔四云家里守着。夜风阵阵,吹动得那两只木制窗页发出“咿呀”的声音。越来越晚了,供桌上的香烛早就熄灭了,可空气中仍然有一股子香油味弥漫着,即便下了一场雨,也没有冲淡那种气味。村民乔根生和乔新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一边闲聊一边抽着烟。他们都是年过半百的男人,没有女人那么迷信,所以村长允了点好处,嘱咐他们陪这两个警察在这里守夜,他们也同意了。“啪!”周围点着蚊香,可还是有很多蚊子,乔根生左手拍打着蚊子,右手夹着烟,一不小心,那根香烟掉了下来,落在他的裤子上,立刻烫出了一个小洞。“咬死人了。”乔新笑道:“叫你穿长裤过来你不听。现在把裤裆烧了个洞,你婆娘还不骂死你......”“这鬼天气,在这里真是受罪。”乔根生把烟捡起,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说,“我去撒泡尿......你在这看着……”外头蚊子像根根会飞的针,扎得人受不了。见乔根生撒尿去了,乔新也准备把凳子搬回去。然而就在这时,几只拇指大的蛾子忽然扑闪着翅膀从夜色中飞了过来,像喝醉酒的人撞在他身上,又顺势滚落在地上。乔新没注意,一脚踩在那两只蛾子身上,刹那间,蛾子肚爆肠流......“咦?”乔新挪动脚,发现是蛾子的尸体,也没有在意,拿起凳子进屋去了。与此同时,更多的蛾子像行进的军队,从夜色中飞了来过。十只......百只......千只......它们看到乔四云家,就像看到了安睡的营寨,精准的飞了进来。听到“嗡嗡”声,乔新放下凳子,转身一看,不禁呆了。天呐!全是蛾子!数不清的蛾子从外面飞了进来,它们在堂屋里飞来撞去,像在搜索什么。逐渐地,它们好像确定了目标,慢慢降落在屋中央那个黑压压的物件上——是棺材!乔四云的棺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乱飞的蛾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仅仅几十秒,那副空棺材上就落了一层蛾子。它们轻轻的扑动着翅膀,就好像在给什么人作揖......看到群蛾绕棺的画面,乔新吓呆了,活了五十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意识到事件不正常的他,用嘶哑的喉咙朝里屋大喊:“警察同志......出事了!出大事了!”一夜间,“鬼蛾绕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宁寿村。这一前所未见的事件,比魈鬼的传闻更令大家震惊。毕竟魈鬼没人见过,可那些鬼蛾却有人亲眼目睹。早餐过后,杨夔和乔南风正准备出去。乔奶奶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随口问道:“你们是准备去乔四云家吧?可别去,他家晦气,会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乔南风没有力气说服奶奶怪力乱神的东西都是封建迷信,只能撒谎说:“不是,我是去沐阳玩。”“沐阳家也不干净......哎......”“快走……”没等奶奶说完,乔南风嘀咕着拉着杨夔连忙往前面路上走了。走了一段路后,乔南风问杨夔:“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觉得是真的吗?”“不知道。”杨夔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觉得是讹传,可很快他就想到玉春媳妇说她发现乔四云尸体时,上头也落了很多蛾子。他当时以为是尸体散发的腥臭味引来了那些蛾子,就像昆虫死后会招来蚂蚁一样,所以也没有细想。现在他再次听到蛾子的消息,立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一来,这两件事前后时间挨得很紧。二来,眼下乔四云家的棺材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尸体,那些蛾子为什么也会飞到上面去呢?杨夔冷静地说:“乔四云死的时候,他的尸体上就有一些蛾子。我当时以为是因为他死在树林里,加上夏天尸体容易腐烂,散发的异味会招来昆虫。现在看来,是我们把这个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乔南风不解道:“这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些蛾子,可能是凶手放的烟雾弹。”杨夔想了想说,“这个凶手非常厉害,他(她)知道村里人对魈鬼杀人的传说深信不疑,所以利用这些诡异事件加深村人对乔四云是魈鬼所杀的印象。”出了鬼蛾这档子事,乔四云家前面的草坪上现在又多了一些村民在凑热闹。他们既好奇,又怕沾染晦气,所以都聚在几十米外柚子树下,眼睛却一直望向乔四云家的堂屋。灵堂已经拆了,地上落了很多花花绿绿的纸,被脚踩得泥泞不堪。见杨夔过来了,刘新雨连忙过来打招呼:“杨队。”杨夔问道:“你们昨天晚上一直守在这里?”“嗯。”刘新雨疲惫的点了点头。杨夔确认道:“大家都在传什么‘鬼蛾绕棺’,这是真的吗?”刘新雨连忙说:“真的!我们两个亲眼见到的,不会有假。”杨夔见刘新雨说得这么认真,定了定神说:“你仔细跟我说一下,昨晚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刘新雨想了想说:“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的样子,我和瞿昕在这里值夜。就在这时,那个跟我们一起值夜的村民跑进来说出事了,吓了我一跳。我连忙从里屋出来,走到了这里,然后就看到了数不清的蛾子从外面飞了进来,有些落在这副空棺材上,有些还在这棺材上面盘旋......”杨夔说:“你们后面是怎么处理的?”“我们想把那些蛾子赶出去,可是怎么赶它们都不走。”刘新雨说,“跟我们一起值夜的村民说,那些蛾子是魈鬼的信差,不能打,打了会遭报应......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那些蛾子慢慢地就飞走了。”杨夔说:“棺材没有移动吧?”“没有。所有东西都没有移动。”“好。”杨夔说,“一起去看看。”片刻后,几人来到了乔四云家的堂屋里。杨夔见那副棺材依然摆在堂屋中央,于是走近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多了很些浅白色的痕迹。他凑近闻了一下,是一股陈年油漆和木材的气味,非常刺鼻。他顺着那些痕迹往下看,发现地上掉了一些蛾子的尸体,大概有几十只。“就是这些蛾子吗?”杨夔指着地上那些蛾子尸体问。瞿昕说:“就是这种蛾子。”杨夔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那些蛾子,他发现那蛾子身上附着一层浅浅的绒毛,有两根黑色卷曲的触角,两翅上各有一个很大的黑点,看着像某种刺蛾羽化后的成虫。他观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乔南风说:“哎,你看看。这蛾子像不像上次我们在玉龙潭钓鱼的时候,害你掉进水里的那种蛾子?”乔南风也蹲下身,仔细辨认了一下:“真的很像,不会就是同一种蛾子吧?”杨夔想了想说:“我觉得可能就是玉龙潭边那种蛾子。”乔南风疑道:“这种蛾子不是生活在水边的吗?昨天晚上怎么会飞到棺材上来呢?”“应该有什么秘密吧。”杨夔说完,起身对乔南风说,“你跟瞿昕去找下玉春媳妇,就说我们有点事情想问下她。”“好。”看着乔南风和瞿昕一起往玉春媳妇家走了,杨夔问刘新雨:“张队什么时候来?”刘新雨说:“我昨天晚上已经给张队打过电话了,他说有些事情在忙,等下就来。”“什么事情?”“不知道。”杨夔接着问道:“昨天晚上值夜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好像没有......”“那两个跟你们一起值夜的村民呢?”刘新雨说:“他们害怕,天一亮就回去了。”杨夔继续问道:“昨天白天祭拜的时候,你们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动过这副棺材?”“不记得了。”刘新雨摇头说,“不过印象中好像没人动过。大家都嫌晦气,谁会来动这么晦气的东西?”杨夔说:“正常人当然会嫌晦气,可是凶手就不会这么想了。”刘新雨想了想,说:“我们昨晚值夜的时候,肯定没人动过棺材。如果说有人真的动过这副棺材,那肯定也是在白天祭拜的时候......不过就算这棺材真的被人动过,我们现在也找不到了。”杨夔无奈地说:“确实。如果棺材真的被凶手动过手脚,那他(她)肯定做得很隐蔽,不会明目张胆的被我们发现。”两人正聊着,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杨夔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张存和另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从前面过来了。见张存来了,刘新雨连忙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昨晚的事情,刘新雨已经在电话里把详细情况都跟张存说了,他走过来对杨夔说:“杨队也来了。这件事你怎么看?”“大家都在说这是鬼神作怪,可我觉得,这也是凶手放的烟雾弹。”杨夔说。张存拍了拍杨夔的肩膀,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杨夔看着那副漆黑的棺材说:“这棺材八成让人动过。”张存问道:“有什么发现吗?”“昨晚飞来的这种蛾子,我之前好像在村里的一个水潭边见过,不过这个还需要确认一下。”杨夔接着说,“另外,乔四云死的那天,报信的人也说乔四云尸体上有很多蛾子,我已经让人去请报信的那个人了。等下过来,让她看看就知道乔四云尸体上的蛾子和棺材上的是不是同一种。”话音刚落,杨夔便看到乔南风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的马路上,还有一个中年女人走在她身边,他仔细一看,旁边那个女人正是最先发现乔四云尸体的玉春媳妇。乔南风和玉春媳妇来到了乔四云家的堂屋里,说:“叫她过来的原因,我已经跟她说了。”玉春媳妇拘谨地再次确认:“警察同志,你们找我什么事?”杨夔连忙说:“我们让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你那天在乔四云尸体上看到的蛾子,是不是就是地上这种蛾子?”玉春媳妇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那几只蛾子,然后起身跟杨夔说:“那天早上我确实看到很多蛾子落在乔四云的尸体上。不过当时我腿都吓软了,也没敢过去仔细看,所以不太确定是不是这种蛾子......”杨夔说:“您再仔细看看,还能不能想起来?”玉春媳妇又看了两眼,说:“看着是有点像......”杨夔理解玉春媳妇当时的心情,妇道人家看到凶杀场面不敢过去也是正常。见杨夔沉默不语,玉春媳妇问道:“警察同志,你们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没了,您可以回去了。”听到这话,玉春媳妇连忙转身往外面走了。过了片刻,杨夔对张存说:“那些虫子落在这副棺材上面,我想取一小块棺材上的木片和虫子尸体送去化验一下,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好,我等下就让人去办。”张存说,“瞧我,一直在跟你聊案子,都忘了跟你说正事了。”“什么事?”张存从裤子口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杨夔:“乔四云的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了,这是报告资料,你看看。”杨夔接过那份资料文件,摊开一看,上面写着:尸检病理报告书。鉴定单位:木杨县,静宜镇公安局。鉴定时间:2009年7月18日工作人员:于胜病理学检查:男性尸体一具,尸长174CM,尸重77KG,发育无异常,尸僵已解除,皮肤苍白,无黄染。死因:喉咙部位割伤。经检查,死者尸体上共有伤口36道,初步判断为利器割伤。死者内脏数量正常,未丢失。......过了几分钟,杨夔看完了乔四云的尸检报告,说:“可惜啊,那天下了场暴雨,不然应该能检查出更多线索。”“是啊。”张存说,“于法医也说了,乔四云的尸体起码让水泡了超过五个小时,所以尸体表面很多线索都冲没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张存说:“如果这棺材真的有问题,大概就是在昨天祭拜乔四云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这也更加说明,凶手昨天就是宁寿村的人。我打算去仔细调查一下昨天过来祭拜乔四云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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