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文,你小子画画是一把好手啊,这次退伍板报就交给你了!"连长周向阳一把搂过我的肩膀,笑着说,"咱连队的面子可全靠你了!"
这是1975年的夏天,知了在老槐树上拼命叫唤,营房外的空气热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站在连部办公室里,军装的领子早给汗水浸湿了一圈,听到连长这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连长,我这水平,怕是......"我搓着手,话还没说完就被连长打断了。
连长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就会打退堂鼓,连队的光荣榜不都是你画的?水平差哪去了?"
屋外的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三年前刚入伍的情景。
那会儿刚来部队,看到连队宣传栏上歪歪扭扭的标语,心里头就像猫爪子挠似的痒。
休息时间,我就在操场边捡煤渣,一笔一画地练,把地皮都给画黑了。
战友们看着直乐:"老陈,你这是跟地皮有仇啊?"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饭后、训练间隙,只要有空就画。
我的裤兜里总揣着几块煤渣,走起路来沙沙作响,战友们笑话我是"煤炭大王",我也不在意。
每次写信回家,我都会提到在部队学画画的事。可家里的回信从来不提这茬,我知道,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务正业。
特别是前几天收到娘的信,字里行间透着愁苦:"学文啊,你说你学那画画做啥?你妹妹都到说亲的年纪了,家里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都添置不起。"
"你爹的腿伤越发厉害了,地里的活儿都是我一人在干,邻居家老王头还说要借钱给咱家......"看到这儿,我的眼眶湿润了。
就在我发愁的时候,我的老搭档张建国和李明德找来了。
张建国一进门就嚷嚷:"老陈,啥都别说了,值班我给你顶着,你安心画!"
李明德也赶紧说:"材料的事儿我去办,听说团部有颜料,我去借去!"
"团部离这儿可有四十多里地,这大热天的......"我有点过意不去。
"怕啥?咱骑自行车去!"李明德一拍胸脯,眼睛亮晶晶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德就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出发了。等他回来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的裤腿上全是泥点子,脸晒得通红,后车架上绑着个纸包,里面是用了一半的颜料。
"你们俩真是......"我看着他们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建国咧着嘴笑:"老陈,你就甭废话了,赶紧画吧。"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两个窝窝头,"给你带了点干粮。"
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连部画画。煤油灯的光昏黄昏黄的,照得手影在墙上摇晃。
有时候画得入神,连饭都忘了吃。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张建国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送来几个馒头。
"你呀,也太拼了。"他递给我馒头,"慢慢来,又不赶着投胎。"
李明德负责给我打下手,帮我调颜料。他的手笨,老是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可那股认真劲儿,真叫人感动。
"听说你爹娘不支持你画画?"有天晚上,李明德一边帮我磨墨,一边问。
我点点头:"在他们眼里,这不是正经营生。"
"等你画出名堂来,他们就知道了。"李明德拍拍我的肩膀,"你看我,当初想去开拖拉机,我爹差点没把我腿打断,现在呢?全村都说我爹有个好儿子。"
正说着,张建国急匆匆跑来:"老陈,团长要来慰问老兵,就这两天!"
这下可把我给急坏了,板报才画了一半。我一连熬了两个通宵,手指被铁皮划破了,也顾不上疼。
张建国看不下去,硬要给我包扎:"你这样不行啊,伤口都化脓了。"
我甩开他的手:"别耽误工夫,让我赶紧画完。"
那天晚上特别闷热,刚下过一场雨,蚊子嗡嗡地往人身上扑。我正聚精会神地画着,突然听见脚步声。
一抬头,差点没站住,是团长孙德福!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首长。
"同志,这么晚了还在忙?"团长走过来,看着我手上的绷带皱起眉头。
我连忙立正敬礼:"报告团长,在赶制退伍板报!"
团长仔细看了看我画的内容,不时点头:"构图很有章法,笔触也稳健。你是自学的?"
"是,团长。"我心跳得厉害,"在老家就喜欢画,来部队后才有机会真正学。"
"家里人支持吗?"团长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实话实说:"家里不太理解,觉得画画不是正经出路......"
我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到妹妹待嫁,说到爹的腿伤,说到想学画画却没机会。
团长听完,沉默了很久。过了几天,连长把我叫去,说团长特意打电话来,要给我推荐去县文化馆工作。
那一刻,我又惊又喜,连长还打趣说:"看来你这板报画得不错,把团长都给打动了。"
到文化馆报到那天,张建国和李明德特意请了假来送我。临别时,李明德说:"老陈,可别忘了咱们啊。"
张建国在一旁擦眼睛,被李明德推了一把:"大男人哭啥?多大点事儿?"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我在文化馆从一个普通干事干起,白天干活,晚上自学。
后来考了美术教师证,现在县里的中小学都请我去教画画,还开了个美术培训班。
每年我都要抽时间回连队,给战士们上美术课。看到那些年轻人认真画画的样子,就想起当年自己在操场上用煤渣练字的情景。
去年春节,我特意回了趟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枣树还在,就是枝干更粗了。
爹的腿虽然还瘸,但精神头很好。他拉着我的手说:"学文啊,爹当年不该拦着你学画画,你看现在,日子多好。"
娘在一旁抹眼泪:"当年要不是你有这门手艺,妹妹的婚事还不知道咋办呢。"
我把目光投向院墙,那里还留着我当年用煤渣画的歪歪扭扭的线条。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回到了连部昏黄的灯光下。
现在每次站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认真画画的样子,画笔沙沙的声音就像当年我在操场上练字时的声音。
我轻轻擦了擦眼角,谁能想到,一份退伍板报,竟然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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