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金洪,越南河静省香溪县人,1932年出生,1947年1月加入越南民兵组织,而后加入越军,先后经历了抗法救国战争、抗美救国战争和中越边境战争,以大校军衔退役。下面,就是阮金洪对中越边境战争的回忆。
1979年2月17日,北部边境战争爆发的时候,我是第二军区技术局参谋长。当时,我和另外6名有着南方战场作战经验的干部被派遣到黄连山省(位于我国云南省文山州和红河州当面,后来分置为老街省和安沛省)参加战斗。
2月19日,我们到达了位于边境地区的战场,举目四望,周围全部都残垣断壁。很多村庄成为了废墟,大片的树木在炮火中倒下,房屋破败不堪,水井也被填平,老百姓逃进了山林,几乎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踪迹。在一阵悲伤的沉默之后,我和战友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去打扫战场,寻找牺牲的战友和伤员。这是一个至今令我挥之不去的场景。
由于北部边境省份的地形是山岳丛林地,这里山高坡陡、树木茂盛、植被茂密,从总体上说易守难攻。所以中国军队在大规模进攻的时候,使用了强大的炮兵火力,这使得我们伤亡惨重。边境地区的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一旦中国军队占领了重要阵地,我们就实施反击,然后中国军队再一次发起进攻,双方就这样反复争夺。有的时候,围绕着一个要点,一天之内要战斗5到7次。
在我几十年的征战生涯中,之前从未参加过炮兵火力如此猛烈的战争,包括抗美战争在内,那个时候美国人是飞机轰炸厉害。所以我把当时的北部边境战争称为中国军队的炮火盛宴,他们使用了数不清的大炮,不计其数的各种口径炮弹,像暴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作为技术参谋长,我直接为弟兄们的武器装备提供技术保障,我有责任到每一个作战地点了解、掌握技术方面存在的困难情况,同时有一个技术分队跟进,以确保火炮、枪支能够正常战斗。卫生部门的战友及时把伤员从战场上转运出来,送到后方医院。看到负伤战友的痛苦,我当时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然而,在与伤员交谈时,他们的表现又令我深受感动,每个人都说作为一名士兵,职责就是战斗,他们不畏惧死亡。
1979年的边境战争结束之后,在接下来的整个80年代,我和战友们继续在河宣省(后来分置为河江省和宣光省)渭川前线(即我方所称老山前线)战斗。在这里,有著名的1509高地(即老山),中国军队以此作为进攻渭川县其他高地的跳板。渭川前线的战斗非常激烈,有数千名战友永远的倒下了,这是令人悲痛万分的事情。但是,我们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代价,因为这是决定战争局势的关键。
当时,整个边境线都处于战争状态,渭川县是其中的主战场。当中国军队进行猛烈炮击时,我们知道他们的步兵即将发起进攻。于是当对方的炮击开始时,所有的弟兄都进入工事隐蔽起来;当他们的炮火延伸后,我们就从隐蔽的地方出来占领阵地准备战斗。我记得当时在掩蔽部里,能够清楚的听到中国士兵的呐喊声,还有随之而来的军号声。但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多少生命和鲜血,我们都必须守住渭川前线的阵地。
在北部边境战争期间担任技术保障的过程中,我也感受到了深厚的战友情谊。在渭川前线,有一次我所在的掩蔽部被炮火炸塌,要不是313师的2名士兵挖开泥土把我拉出来,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渭川前线的物资条件很差,我们的生活很艰苦,方方面面的东西都很缺乏。士兵们每天只能吃两把米饭,然后就拿起武器去战斗。在寒冷的山林中,有很多个夜晚,大家去田里采摘木薯,然后带回来用火烤着吃。
我始终感谢那些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永远倒下的人,有时当我想到把生命留在战场上的数千名弟兄时,我会潸然泪下。那场激烈的战争结束之后,我和其他战友只要有时间,就会一起回到昔日的战场,烧香缅怀阵亡的战友,尽管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我们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他们。
点评:在历时10年的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中,我军坚决发扬了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充分发挥了炮兵的决定性作用。隶属于总部、大军区的预备炮兵和各级队属炮兵,在合成军的编成内,贯彻了集中火力打击主要目标这一作战原则,以准确、迅速、突然、猛烈的火力歼灭越军有生力量,摧毁越军防御设施,支援步兵冲锋陷阵,为作战胜利立下了头功,彰显了威风,树立了威信。
解放军的猛烈炮火,是越军对于这场战争最为深刻的记忆。
总攻谅山期间,1979年3月1日上午,越军一个单位向河内的总参谋部报告说:“他们从8时30分(河内时间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小时)开始炮击,火力非常厉害,简直不可想象,炮声隆隆,从未见过这样猛烈的炮火,炮弹一直不停地轰,数不清有多少发,所有的道路都被他们封锁了,我们简直无法抵挡,要撤退只有爬山。”
3月4日下午,越军另一个单位向其上级报告:“第540团(隶属于第327师)补充给我们的一个营,刚到达指定位置,还没有来得及展开成战斗队形,就被中国军队炮火击中,一下子散了。”
越军俘虏甲说:“美国的飞机、中国的炮,我们受不了!”俘虏乙说:“中国的炮弹像下雨一样砸到我们头上!”俘虏丙说:“中国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我们逃到哪里,炮弹就追到哪里!”俘虏丁说:“你们炮兵真厉害,美国人也没打得这样猛!”
作者为历史学硕士,大学讲师,专注中越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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