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几万贫民的心中，毒王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他为人谦逊，维护社会治安，为贫民谋福利。巴西政府任贫民窟浸泡在穷困、疾病和暴力中，他们他妈的就没睁眼瞧过我们穷人，现在突然对我们感兴趣，要收复失地，要我们听他们的，凭什么？”一位里约贫民窟的居民说。

昨天我去了釜山的贫民窟，那里是我见过最平静祥和的贫民窟，有点城中村的感觉。老人们坐在台阶上聊天，本地的市场热闹非凡。

房子靠海，五颜六色堆积在山上。破旧又拥挤，和里约贫民窟很像。这里被改造成了旅游区，一条彩色的之字型路可以从顶端走到底部，连通整个居住区。街上随处是墙壁绘画，还有小王子和狐狸的雕像。

我去过三个国家的贫民窟。巴拿马的贫民窟是穿插在市区中的，住的是穷人、小偷抢劫犯，也有毒贩。但毒枭最猖獗最有组织的还是巴西里约贫民窟。那里现在还有当街背着枪的毒贩。

之前去的时候写的文章：

去凝视深渊

走访贫民窟，只看破房子并没有意思。我想看看浮于表面的背后是什么，黑暗的深渊里有什么。

里约有上千个贫民聚集点，罗西尼亚是最著名的，因为它处于最富有的三个区中间，也是一个著名景点。贫民窟的脏乱差与富人区的奢华混在一起，两区之间最近的距离是9米。

贫民窟在山坡上，越高越危险。这种地形在山体滑坡时，几秒就能埋掉几十人。落后的排水系统、垃圾堆、随便搭起来不符合安全标准的建筑，瞬间会被巨大水量冲垮。房子会坍塌，盘根错节裸露在外的电线会短路。

而居住又很拥挤，一个房子住着十几个人，空间是这里稀有的资源。

毒王德尼尔：

提供福利、允许离职，建立三大支柱

80年代里约贫民窟的毒王是德尼尔，他建立起一套沿用至今的管理体系和文化结构。他认为贩毒生意的核心是金钱而不是暴力。

“其实毒品多是富人的游戏，巴西多出口于欧美，尤其是把美国的中产阶级拉进深渊后，生意爆发性增长。”

德尼尔建立了里约最大的犯罪集团，成员多为武装抢劫犯和绑架犯。权威一般取决于监狱经验，刑期越长，成功越狱次数越多，威望越高。

“毒品生意在当时是一种必要之恶。如果没有这个生意，这些人会去偷、去抢、去杀人。”德尼尔说。

他建立了三大支柱：第一，武装队伍。第二，毒品生意。第三，收买警察。

90年代，美国进口毒品数量翻了10倍，得益于中产阶级的大量渗入。在与意大利黑手党和哥伦比亚毒枭建立联系后，德尼尔的生意铺遍了欧洲。

利润吸引了南美洲很多国家参与进来。毒贩们隐藏在亚马逊雨林里，在丛林里建了很多简易机场，以运送成吨的半成品。

里约政府视而不见，因为十几万的贫民是他们最容易到手的选票。而工资低廉的警察，做起了同流合污的敲诈生意。

里约警察组织了一个团体，专门靠敲诈毒贩和收取贿赂发财致富。不仅如此，这个团体还把狱警、消防员、退役士兵都纳入进来。

他们控制了贫民窟的基础设施：自来水、邮政、通讯、电力、交通运输。直到几名警察被谋杀，警察对毒贩展开了大屠杀。

经过这次事件，毒王学到一个道理：无论如何别惹警察。

与德尼尔同一时期，另一个贫民窟的毒王乔加多，首次建立了福利体系和离职制度。

他规定，想要离职随时可以，不会遭到报复和谋杀。他甚至鼓励在外面能找到正经工作的人离开。但离开的人很少，因为外面的工作利润远不如这里。

他把贩毒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为贫民窟提供医疗、食物、丧葬补助。他还设置了法庭，禁止毒贩作恶。

毒王瘦子：

爱旅行、不露面、建立贷款和商业

1987年德尼尔被捕，如果一代毒枭没有指定继承人，就意外被捕或死掉。接下来必定带来权力之争。

德尼尔入狱后，三名首领依次掌权，每个人掌权期不到10个月。直到“瘦子”，德尼尔的堂弟继承毒王之位，纷争才停止。

瘦子与其他毒王不同的是，极少人见过他，和他说过话的人更少。他经常消失不见，去旅行。贫民窟的人却敬他为神明。他住在贫民窟最顶端，一块静谧的土地上。

“我是个生意人，我不喜欢打架，这会影响生意。必须要打造一个良性循环链，获得的高额利润要回馈社区，要创造有利于经济增长的环境。”瘦子这样说。

瘦子带领的时代被称为“黄金时代”，他帮助很多人，很多明星、商人都是他的朋友。

他会为贫民窟的纷争主持公道。他成立了房屋贷款项目，这样既可以洗干净钱，又可以为居民做事。他大规模收买警方，让警方成为他的眼线，因此减少警方对居民的敲诈勒索。

在他的治理下，贫民窟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甚至被称为“中产阶级贫民窟”。银行、巴西版的麦当劳、各类商家纷纷入驻。当时人们说，瘦子治理的贫民窟是巴西最安全的地方。

毒王内姆：

被成吉思汗影响，压力过大、走投无路到被捕

瘦子的徒弟叫“内姆”。他读成吉思汗传记，被成吉思汗靠最弱小的部落成为领袖的故事启发。运用相同的方法，他统一了贫民窟。

统一后，他规定：16岁以下不得贩毒。他还改善了贩毒产业的工资分配。

贩毒工种分为：

1. 负责望风的侦察员。

2. 产品加工。

3. 一家店的运营，账目管理。

4. 整个区的运营和账目管理。

5. 送货员。

6. 安保队，负责店铺安全，毒王和高级区域经理的人身安全。

内姆聘请特警训练自己的安保队，大约100名安保人员就可以控制10万居民。

内姆继续执行福利制度，为贫民送食物，免费交通，提供医疗。还赞助足球队，鼓励居民开展娱乐活动。

内姆说自己太好说话，经常被贫民骗取金钱。

他认为未来产业的发展取决于对信息的掌控。“获取信息的能力”对于领导者至关重要。

所以，他随身携带几十部手机，每一部手机都有一个固定联系人，包含政客、警察、眼线。

“这是一家公司。需要付钱给雇员，雇员如果死了或者被捕，就要付钱给他们的家人。要付钱给供应商和警察，还要举办儿童节、母亲节、新年等庆祝活动。这是公司文化。”内姆永远记得师父的教诲。

众人称内姆为贫民窟总统。他却说，我只是恰好做了贩毒生意的普通人。

最终，巴西政府要收回贫民窟，他们要抓捕内姆。内姆有3条路：1. 逃跑。2.自首。3.抵抗。

他与警察谈判数次，想要自首，换取和平和亲人的安全。最终他无法信任警察，在逃跑的路上被捕。

内姆在后期已经心力憔悴，责任、暴力、紧张的局势，他越来越无法承受。他厌倦了，他曾绝望地对警察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啊。我在外面又能做什么，我又能去哪里呢？”

他对妻子说，“我希望时光倒流，做一个不肩负任何责任的、自由的内姆。我想把贫民窟的事情理出头绪，但我没法做到。一切都太晚了…”

他承担着管理者都会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但他的失败和成功决定着生死。

警察在劝内姆自首的几次交谈中，对他产生敬意。在最后的时刻，还给内姆发信息说，“我的朋友，你再考虑考虑，不要做傻事，外面已经走投无路了。”

内姆知道外面走投无路，但他无路可选。内姆被捕后，巴西政府获得了贫民窟的统治。

贫民窟的居民人心惶惶，所有街道一片死寂，如同鬼城。

结语

写这些时，我坐在釜山海东龙宫寺的大雄宝殿前。面前是青蓝色的海，卷起白色海浪拍击礁石，寺庙坐于海边半岛上。

僧人在大殿敲木鱼念经，伴着诵经声，我写下这篇文章，给思绪画上尾声。

一句话自然浮现，“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几代毒王，走完了他们颠倒梦想的一生，最终的归宿，不是被捕就是被谋杀。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却一直想做个好人，做好事。但他们手下是一群武装分子和利润巨大的犯罪组织。二者永远无法协调。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

古今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黄袍脱换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生在帝王家？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我念撒手归山去，谁管万代与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