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风。
当我把跑鞋穿上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次跑步已经是风雨无阻了。下楼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比不过厌跑时心路踌躇的时长。但当我上了绿道,那风便将我环抱。那一刻,是我在催促着风使点劲、快点走。我也曾在跑动的刹那迷茫过,每天这么跟自己较劲,每天花费时间一个人沿着绿道奔跑真的值得吗?是否真的有意义。毕竟,年轻的我应该还有更多地方需要花费海量的时间。但当我奋力奔跑起来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是否值得,或者是否有意义之类的了。风不会说话,但风会净化你的脑袋,让你变得空灵、变得轻盈。

最初穿上跑鞋时,我曾在运动软件里虔诚地记录每个数字。每天盯着配速曲线起伏,像股票交易员盯着大盘。那时总以为热爱需要量化:完成半马奖牌是及格线,月跑量突破200公里才算入门。直到某个暴雨突袭的清晨,我在被雨水打湿的眼镜片后面,看见路边梧桐叶在风中翻飞如蝶,忽然明白那些被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油花。
真正让双脚长出根系的,是那些无法被记录的瞬间。在连续第十个上坡弯道,乳酸堆积让肌肉发出尖锐的警报,却在某个临界点突然化作温热的暖流;当蝉鸣与呼吸同频的盛夏正午,汗水顺着眉骨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微小的星群;还有寒冬深夜,羽绒服兜住呼出的白雾,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敲击出生命的回响。

跑步教会我重新理解疼痛。它不再是需要消灭的敌人,而是穿越迷雾的指南针。当脚跟第无数次撞击地面,那些淤积在生活褶皱里的焦虑与困惑,竟随着摆臂动作被甩出体外。有次在暴雨中奔跑,雨帘模糊了整个世界,我却清晰地听见血管里奔涌的潮声——那是比任何运动饮料都有效的生命原浆。
如今我的跑鞋边缘已磨出毛边,像老树皴裂的皮肤。但正是这些伤痕,让我触摸到热爱最真实的质地:它不是社交媒体上精心修饰的轨迹图,而是膝盖上永远褪不尽的淡褐色结痂;不是朋友圈收获的点赞数,是跑过二十四节气时,皮肤记住的每一度气温变化。

或许真正的热爱从来不需要证明,就像候鸟不需要计算迁徙的里程。当双脚找到自己的韵律,当呼吸融入晨昏的吐纳,那些曾纠结的"多少步"早已化作身后的星辰。我们终究会在某个平常的清晨突然懂得:热爱不是抵达某个数字的狂欢,而是甘愿与疼痛共舞的千万次重逢。
我热爱的,是奔跑起来大脑的空灵,是四肢摆动时身体的一往无前,是奔跑后依然觉得自己能行的勇敢,是汗水被主动激发出来的抗热,我热爱的,是自己内心坦然的接受,接收这样一个不完美的自己,甚至是常常不着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