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我系紧跑鞋的鞋带时，总要在房前驻足片刻。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夜灯，儿子蜷缩成一只熟睡的虾米，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子。跑步手表在黑暗中亮起微光，像一枚定时炸弹的倒计时。

最初穿上跑鞋是为了对抗体重的疯狂增长，对付夜里的胡乱思想，夜不能寐的辗转反侧。

工作的压力和小孩的啼哭不止一次的同时撕扯着我的神经，唯有晨跑时掠过耳际的风声能让我短暂逃离逐渐麻木的躯壳。那时的跑步是救赎，是氧气面罩，是漫长隧道尽头的微光。可当孩子学会在清晨揉着眼睛喊"爸爸"时，手腕上的运动手表突然变成了镣铐。

城市尚未苏醒的街道像条暗河。跑过幼儿园秋千架时，铁链在风里发出空荡的碰撞声。如果都是晨跑，那我还能大大方方的说服自己：让孩子多睡会儿。

可往往睡眠又不尽如人意，我必须拿出早上多睡会儿作为补偿。

那些被运动软件记录的公里数，是用本应陪孩子的时光兑换的奖章。我在外跑步的时候，多数是妻子在带娃。每次跑着跑着，总会想孩子这时候在家里做什么，有没有觉得很无趣，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摆弄着零零散散的玩具，一会儿有没有要想看电视或者想吃零食，今天的户外时间有没有两小时。我这时候自私的跑出来，就是对孩子的不管不顾了。

也想过带着他们一起跑，但小孩的年龄尚不能提早跑步，也就只能安慰自己：等孩子再大点我就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跑步了。

某次暴雨突袭，我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玻璃橱窗倒映出浑身湿透的狼狈身影，我打开手机，屏保上显示着孩子向前奔跑的身影，雨水顺着脸颊滴在手机屏保照片上，那张去年他追着我跑了五十米的帅气照片一度让我引以为傲，但是五十米后他就蹲在路边耍赖，我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是啊，孩子多么的需要陪伴啊，而我因为跑步已经缺少了很多的陪伴了，这到底值得吗？假如带娃和跑步可以同时进行，那该有多好啊。

我开始试着把跑步路线绕到儿童公园。当他在沙坑堆城堡时，我绕着游乐场跑圈，每次经过都能收获一个沾着沙粒的飞吻。周末的长跑变成探险游戏，他骑着平衡车担任"补给队长"，或者由妻子骑车载着他。水壶里晃荡的橙汁比任何功能饮料都甘甜。

虽然这种折中的做法让一个人跑步成了奢侈，但事情哪都是十全十美的呢？一个月有那么几次一个人跑步，那也是相当惬意得了。

如今出门跑步时，我总会看看孩子可有陪陪我的意愿，或者看他宅家太久了，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带出来，我们就这样用极低强度的运动完成各自的户外目标。

跑步是可以调整的，也是可以往后延期的，但孩子的成长我不该过多的缺席。当我看到孩子也跟着我有模有样的做拉伸时，我既想笑又觉得欣慰。我恍然惊觉：原来为人父母的修行不在牺牲，而在把生命拧成双股绳——一股向着远方奔跑，一股系着稚嫩的手腕，在岁月的跑道上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