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妈妈端给我的肉汤里,喝出了爸爸戴戒指的断指,可下一秒,进屋的爸爸十指完好无缺。我忽然想起来村内流传百年的一个传说。
1
「趁热喝,这汤妈熬了整整十个小时呢,全是浓缩的精华。」
妈妈赵玉芬系着围裙将熬好的一碗汤放在了我面前,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我有些兴奋地端起了这碗汤,上面飘着一层油光,香味四溢。
我们家住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山村,家里很穷,几乎半年才能吃上一次肉,这次老李,也就是我爸把山上结的果子拉到城里去卖赚了好大一笔,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赵玉芬也拿钱买了许多肉做了这顿肉汤给我们喝。
我将鼻子靠近这碗汤,大吸一口香气,满足地眯了眯眼。
我拿勺子舀了一块肉出来,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块肉的那一刻,全身都僵硬住了。
是一个手指形状的肉块,由于烹煮,这块肉已经被煮得发白发胀,一个十分眼熟的戒指卡在手指上面有一些变形。
我连连惊叫,吓得失手打翻了这碗汤,那根手指状的肉滚到了桌子底下,「妈!妈!啊啊啊!这肉——」
这肉有问题!上面戴着的是老李的戒指!
可却不等我说出后面的话,干完农活的老李突然带着一身新鲜的泥土气息闯了进来,「怎么了阿芸,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他严厉地责问着我,双手忙着将手套摘下来。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我看见他摘下手套的双手十指完好无缺,就连那枚戒指也好好地戴在手上。
不可能啊,刚刚我分明看见……
我低头向桌下找去,突然间心沉到了谷底。
我看见老李的脚,踩着那块手指。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惊小怪啊囡囡?妈妈还在厨房给你们做饭呢。」
赵玉芬胡乱将手往围裙上面擦了擦水,听到我的叫喊慌忙走了出来。
我猛地抬头,却撞进了老李有些凶狠的神色与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仅仅一瞬间,这个眼神消失殆尽,恍如只是我的错觉,只剩与平常无异的敦厚与温和。
我看着眼前古怪的父亲,四肢渐渐僵硬,心中的恐惧一点点蔓延了我的身体各处。
窗外忽地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凄厉而诡异。
我浑身一颤,没什么事,就是我看见一只很大的老鼠跑过去就不小心把汤洒了。您……刚干完活回来啊?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我面带窘迫地拽了拽衣角,试探性地问道。
老李听完我这句话大笑起来,神色泰然自若,打趣道:「你这傻孩子,我当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去当老黄牛给你赚嫁妆钱喽~能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罢,他注意到那碗被我打翻的肉汤,全都撒在桌子上不能喝了,哎呀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可惜,「祖宗呀,怎么把肉汤洒了,咱们家都多久没吃肉了,哎哟心疼死我了,你个小丫头太冒失了,马上回屋里给我面壁思过!」
他话中带着一丝宠溺,却还是有些气愤地往我头上拍了一下,随即赶我回屋,不允许我再吃饭。
我内心的奇怪感更加强烈,一贯疼爱我的爸爸从来不会罚我,就算我犯了天大的错,他也会让我照常吃饭,他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赵玉芬也注意到了桌上洒了的肉汤,她立刻尖叫一声,却立刻稳住情绪,捧着空碗回头责备地轻声呵斥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熬了很久才熬出来的!好好的一碗汤,就这么被糟蹋了。」
赵玉芬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温柔,我有些委屈,张了张唇想将所看见的都告诉她,但一旁的老李却急忙狠狠地推搡了我一把,将我反锁进了装满了还没卖的大蒜陈醋等杂物的房间里。
「好好反思你自己,我今天晚上就守着你,看你还敢不敢一直这么莽撞了,竟然将你妈妈的一片心意全都糟蹋了!」
看似责骂,实际上是在警告我,不要想有什么小动作,他会一直监视我。
「行了轻点,那么重地推你姑娘干什么。打翻就打翻了,下次注意就是了,不用非得面壁思过。」
「不行,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冒失,把我老婆辛辛苦苦给她的一片心意都糟蹋了,这次必须得让她长长教训!」
老李愤愤不平地开口,阻止了妈妈想将我放出来的心思。
妈妈嗔怪了他一句,只好收拾起了碗筷。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突然想到爷爷还没有回来,他一贯疼爱我,或许他回来就会把我放出来,到时候我再悄悄地把今晚看到的事情告诉他!
一丝希望升起,我握紧了拳头,按捺住不安的心情,沿着门边慢慢滑落在地,悄悄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收拾残局,赵玉芬似乎隐约说了句,「对了,咱爸早上走的时候让我跟你知会一声,他今晚就在山上过夜了,说是凌晨方便采最新鲜的草药……」
屋外沉默了一瞬,响起爸爸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声应答,「好。」
顷刻,我心中的大厦倾倒,巨大的恐惧与不安感将我淹没。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我的心里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个想法,与村内一直流传的传说有关。
门外的男人行为举止处处诡异,断指却又再生,内里或许早就不是我的爸爸,而是那可怕的怪物。
我和妈妈,又是否能够活过今晚?
小时候听隔壁陈阿婆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几百年前村里发生过一桩灭门的惨案。
在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一个男人上山碰见了有许多触角的虫子,那虫子立起身来能比成年男子还要高上两公分,通体发黑,身子像一节一节竹子,干扁黢黑,长的十分可怖,村里的人给这虫子起名为长节虫。
他见到这虫子之后十分害怕,便一顿挥舞镰刀将其剿灭,连滚带爬地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妻子。
不承想却看见妻子面色诡异,趁着男子不备将其心脏贯穿。
原来这虫子睚眦必报,被男人杀死之后便化作其妻子的模样,全家人都被杀死,连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据说他们死的时候手脚全无,模样都十分凄惨。
当时陈阿婆只是将其当玩笑一般同我讲起,毕竟几百年过去了,此事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于是我也没有当真,因此对于诸多细节都不曾进行细问,只知道被附身之后,四肢如果受伤,愈合能力会很强,即使断掉也可以迅速长出新的四肢。
传说毕竟是传说,难道爸爸真的被附身了?
那真正的爸爸岂不是……
我捂住嘴巴,将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抑制住。
等到半夜,我推了推窗户,发现是可以打开的。
我必须出去寻找陈阿婆问一些关于这怪物的事情。
2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却不小心将窗台上摆放的用瓦罐装着的陈醋弄翻,全部洒在了我身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瓦罐碎了一地,我的左手也不小心被瓦片划伤了,血珠一点点向外渗透开来,所幸伤口不大,没一会便不流血了,只是血液干了以后在我的手背留下了一些血迹。
我连忙定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没有异常之后,才如同一只灵活的猫儿一般从窗户翻了出去。
就在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想要拼尽全力向外奔跑之时,却听见家门口传来了一些十分微弱的脚步声,便连忙躲到树后进行观察。
是爸爸!他神色隐没在黑暗之中,举止十分异常,仿佛见不得人般脚步急促地朝东边走了。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到了村子最偏僻的东边树场。
这么晚了,这里竟然聚集了村子的很多人,靠着我对他们的熟悉,通过背影便认出了许多人。
隔壁的王叔王婶,和善的村长夫妇,从小和我做玩伴的二丫,总爱嚼舌根的粱二婶子……
他们每个人都举着火把,神情严肃而庄重。
最前面摆了一架棺椁,看见的那一刻,我的眉心剧烈抽搐起来!
好奇怪,棺材里面躺着的是谁?
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爸爸走进了人群里,随后他们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围成一个圈,像是要举办某种神秘的仪式。
每个人都弓着身子,将双腿打开,向左向右弹跳着,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大腿,跟随着前面人的步伐如同诡异的木偶娃娃一般缓缓前进。
放在中央的火把将微弱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他们麻木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每个人的目光都呆滞而无神。
明明是盛夏,但周围没有一声蝉叫鸟鸣,丝丝冷气从我脚底蔓延开来。
我躲在树后,捂住嘴巴瞧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解散了阵型,围住了棺椁。
我看见爸爸站在最中央,他面无表情地揭开棺椁,接过了身旁人递来的小刀,竟然伸手挖了下去。
距离过远,我看不清楚他挖的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那是从那个躺在棺椁里的人的身体里挖出来的,因为刀尖不断滴着血,可怕至极。
等他挖出来后,旁边人又给他递了一个碗。
令我此生难忘的一幕来了!
从爸爸开始,每个人都用刀子划过掌心,血液流进装着血和不明肉块的碗里,并面无表情地喝下去,餍足地眯着眼睛。
看到这里,我的胸口传来强烈的呕吐感,就在我要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时,一双大手突然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巴。
「啧啧啧,这村子邪气横生,怕是最近要死不少人啊。」
我转身扒开他的手,面前的男人一副和尚装扮,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阿弥陀佛,贫僧乃普度山乐天,此次下山游历,误入此处。」
他拿着一串佛珠,向我作了一揖。
见我警惕地望着他,乐天摇摇头遗憾道:「施主最近家中,可是有亲人故去?只怕最近都不得太平,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啊。」
他说的话实在是不吉利,我气愤地压低声音喊道:「闭嘴,臭和尚,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咒我全家!」
他伸手示意我先别急,目光移向我手腕上的一枚玉镯,微微眯了眯眼,神秘莫测道:「施主,这镯子切不可再佩戴!若我猜得不错,这镯子乃是几百年前死人的陪葬物,上面沾满血凝之气,陪葬死人,可保尸身不朽,可若是佩戴在活人手上,不出七七四十九天,你的精气就会被吸收殆尽。你且仔细瞧,这镯子与你刚佩戴之时可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我看向手腕的镯子,确实发现了一丝不同。
这是几天前过生日时老李花重金为我买来的生辰礼,当时那镯子通体通透,白洁无瑕,可现在细细观察,这镯子内侧多了几道猩红的红丝,掩在镯子内壁,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见。
「你再试试,这镯子如今,可是已经摘不下来了?它若再待在你的手上,就会慢慢与你融为一体。」
我立刻用手使劲去脱这镯子,奇怪,明明当日佩戴之时十分轻松地就套上去了,现在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摘下来!
这和尚的话,我顿时就信了八分。
细想近日,我的确觉得精气神没有之前好了,有时候到了晚上还会莫名其妙的腹痛,只当是经期,并未放在心上。
乐天目光移向林子深处,那一处举办诡异仪式的地方,皱紧了眉头,「不好,这是宾天夺寿阵!此法阴险歹毒至极,是在利用众人的阳气将故去之人的寿命利用秘术转移到自己身上,是长节虫的惯用伎俩!」
他又看向我手中的镯子,恍然大悟道:「果然,长节虫要想永远不死,这镯子与阵法缺一不可!佩戴镯子的人便是他们选定的献祭者,等到阵法大成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乐天眉头紧皱,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血红色的佛珠,「灾祸怕是马上就要找上你了,你将这颗佛珠挂在脖间,关键时刻能保住你的性命,我须即刻去寻找几样东西方可破阵,挽救灾祸,若您能撑到我回来,便是幸事一桩,若是撑不到……」
他低沉了语气。
若是撑不到,便是死路一条。
乐天走时,特意叮嘱我,「不要相信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