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商时序的那一年,我甘愿舍去神女的身份,化作一孤女伴他左右。
为他出谋划策,陪他登上帝王位。
他握着我的手许下共白首的诺言,我想我会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可他却将皇后之位给了另一个女子。
他说他有他的难处。
说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可转眼间就见他为皇后大肆庆祝生辰。
我想要的银簪也插在了皇后的发间。
再后来他为了皇后将我弃之于险地。
我才惊觉我不是他的心上人。
于是我摔碎了定情的玉佩,传信给师兄。
“师兄,我想回去了。”
我要做回我的神女了。
而神女,不可生情。
1
利箭贯穿在胸口,红色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衫,丫鬟晴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我们娘娘伤得太重了,血都止不住。”
没有人理会晴川,只传来两三句不屑的风凉话。
“刺客突袭,皇后娘娘受了惊吓,陛下急得不行,如今的太医都在皇后娘娘那里。”
“毕竟皇后娘娘金枝玉叶,又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容不得一丝闪失,贵妃暂且忍忍,只是留了一点血,又不会死人。”
“你们欺人太甚。”晴川说着就要出去找太医。
我拉住了晴川,让她不要白费力气。
商时序外出狩猎,却意外遭到刺客袭击,
刺客人多势众,商时序很快落了下风,有一支箭从背后射向了商时序,来不及多想,我扑上前替他挡住了那一箭。
可前面的江稚鱼却不知怎么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江稚鱼这一晕,商时序立刻抱住了她,拼尽了力气杀出一条生路,带着江稚鱼离开。
而我却被他遗忘在身后,要不是禁卫军来得及时,我已经成了刺客的刀下魂。
我知道在无法确保江稚鱼安全前,商时序根本顾及不到我,晴川就算出去找太医也只是徒劳无功。
胸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嘴唇也因失血过多泛着惨淡的白色。
我让晴川扶起我,又咬住了一方帕子。
我伸手,摸到了那支贯穿在我胸口的利箭。
缓缓地,我将那支箭从胸口拔出,身体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晴川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可这种疼痛,远远比不上看见商时序抱起江稚鱼就离开时的心痛。
他竟然就那么狠心地,不管不顾地离开。
拔出箭后,晴川颤抖着手帮我包扎,我的视线一转,看见了被我放在旁边的白玉佩。
精致的白玉佩已经被染上点点鲜血,那是商时序亲手为我雕刻的,用来向我求亲的玉佩。
我日日将它带在身边,想着这是他送给我的,独一份的礼物。
直到我看见江稚鱼身上的另一块玉佩,是比白玉更好的翡翠玉,可是雕刻手法上却略显粗糙。
江稚鱼告诉了我它的来历,那是商时序小时候为她雕刻,她幼时不知事,吵着要玉佩,商时序拗不过她,亲自选了材料,又学习了雕刻,为她雕刻了这玉佩,但因为手法不熟练,刻上去的纹路略显粗糙。
这时我才知道,江稚鱼和商时序青梅竹马,或许早就在日夜相处中动了心,只是后来商时序出了事,两人迫不得已分开了。
而我,只是陪伴在商时序微末之时的后来者罢了,他的心早就被另一个女人占据了,没了我的位置。
所以我不是他的皇后,曾经他握着我的手许下一生一世共白首的诺言也随着江稚鱼的出现化成了泡沫。
2
“枝意,你怎么样?”商时序匆匆忙忙跑进来,看见我肩上的鲜血吓了一跳,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太医呢?”
“太医都被陛下叫去照顾皇后,哪里还顾得上贵妃娘娘。”晴川忍不住出口埋怨。
商时序一听这话,手指不自觉蜷缩,眼神一瞬间飘忽,我知道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是我的不好,皇后是江阁老的女儿,她的安危事关前朝局势,我一时心急慌了神,枝意不会怪我吧?”
商时序讨好地贴着我的手,语气诚恳,又带着些身不由己。
起初我想他初登帝位,在前朝多有掣肘之处,需要世家女来稳固地位,所以他满脸愧疚地告诉我他不能立我为后时,我纵使满心不愿,也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还在他满脸疲惫倒在我怀里诉说他的不易时宽慰他,在后宫里安安生生地做我的贵妃,为他处理后宫之事。
可是这样的借口,他用了一次又一次。
为江稚鱼庆祝生辰是为了维护江阁老的脸面,让江阁老为他所用。
把本属于我的首饰送给江稚鱼是这样,
任由江稚鱼奚落惩罚我是这样,这次亦是。
我倦了,不想再听他这样的借口,只淡淡说了一声,
“妾晓得的。”
商时序一怔,惊诧于我过于平静的反应,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宫女的声音。
“陛下,皇后醒了,吵着要见您。”
商时序听见外面的声音,左右为难。
我不想再看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
“陛下,臣妾没事,去看皇后娘娘吧,陛下当以大局为重。”
看见我像往常一样劝说他,商时序终于松了一口气,朝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我在他走后淡下的表情。
我摩挲着那块白玉佩,手一松,
“啪嗒”一声,玉佩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低头看去,玉佩已经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3
玉佩碎裂,一些旁人眼中看不见的微弱光芒从玉佩缓慢飘进了我的身体里。
体内被尘封已久的力量稍稍有了些松动。
神女入世,需将自身的力量封存,我便将这力量封存在了玉佩之中。
玉佩破碎,则封印解除,灵力会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身体中。
我掐了个诀,一张信纸无火自燃,这场景吓了晴川一大跳,我用眼神安抚晴川。
不多时,信纸便传出来了一个声音。
“师妹?!你解除封印了?是不是商时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和师兄说,师兄替你出气。”
“师兄,我想回去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师兄这就动身去接你,我到你那里需要一个月左右,你可想好了要回来?”
我知道师兄为什么这么问,神女之职,便是守护天下苍生,大爱无情,我重回神女之位,就要斩断情丝,断情绝爱。
当初我尚且年幼,情丝未断之时爱上了商时序,师兄知道我为了商时序付出了多少努力,所以他才有这一问,他不想让我做出后悔终生之事。
“你这次若是回来,便真的与商时序再无可能了。”
师兄提醒了我最后一句,我苦笑了一声,告诉师兄,
“师兄,我真的想好了,来接我回去吧。”
我轻声对他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苦涩。
“好,师妹别怕,师兄这就接你回去。”
我估算了一下,一个月的时间,我体内的封印也就该彻底解除了,那时,也是我情丝尽断之时。
我与商时序这段孽缘,也该有个了解了。
“娘娘,您是神仙吗?”晴川小心翼翼地问,
“娘娘不是神仙,娘娘只是一个被困在红尘因果里挣脱不得的普通人。”
“晴川,一个月后我就要回家了,你想出宫吗?我可以帮你。”
自入宫后晴川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要走了,也想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晴川用力点点头,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个月,就当作我和商时序最后的告别吧。
4
回宫之后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过商时序,听说江稚鱼惊吓过度,哭着喊着要商时序陪着她。
我也乐得清闲,其间太医来过几次,为我医治肩膀上的伤。
这天我正坐在床上晒太阳,江稚鱼却不请自来。
江稚鱼穿着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正红色衣服,头上戴着一支双花银簪,招摇着走进室内。
“听闻妹妹在猎场上受了不小的伤,不知养得怎么样了?都是我不好,陛下因为我惊吓过度把所有的太医都叫了过去,害得妹妹延误病情,这不,我听闻此事后立马带着礼物来赔罪了。”
江稚鱼一摆手,身后的宫女将大大小小的珍贵药物送了过来,看似是来慰问我,实则处处都在炫耀。
炫耀我没有得到的皇后之位,本属于我却因为江稚鱼一句喜欢送到她手里的双花银簪,以及我得不到的宠爱。
放在以前我虽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少不得要伤感一番,可是如今再看眼前趾高气扬的江稚鱼,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波澜了。
此刻我清楚地意识到,随着我的灵力慢慢恢复,我的情丝也在渐渐消失。
我平静站在江稚鱼身前,听她得意的话语,不反驳一句话,让唱了半天独角戏的江稚鱼感到一丝憋屈。
江稚鱼看见我发间别的一支金簪,抬手就要拔去,我下意识躲闪。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旁边冲了出来,在江稚鱼的手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哪里来的野猫?给本宫抓住它!”江稚鱼气急败坏,一声令下,不少宫女就有了动作。
我心里一慌,把猫紧紧抱在怀里,小耳朵年纪大了,经不住她们这么折腾。
“皇后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您放过这猫,是我没有管教好这猫,您若想罚就罚我。”
“这粗俗的野兽你倒是还护上了,这野猫和你本宫都要罚。”
“敢划伤本宫,本宫定要这野猫付出代价。”
说着就要来抓小耳朵,我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住,推搡之间用了些灵力,一把将皇后推得跌坐在地。
偏偏这时商时序进来了,他接住快要倒在地上的江稚鱼,看见满屋狼藉,皱起眉头。
“枝意,你为何要推稚鱼?”
转眼他就看见我抱着猫狼狈地坐在地上,眼睛猩红,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受惊的小耳朵。
商时序看见我怀里的猫,皱着的眉头松下来,表情变得有些柔和。
“这是我们当初捡的那只猫?我记得叫,小耳朵?”
他说着就要去摸小耳朵,我侧过身躲开了他。
小耳朵是我和商时序初遇时一起见到的猫,那时的商时序刚从尊贵的太子沦为阶下囚,我将昏迷的他从河边捡走,和他一起东躲西藏,又遇到这只无家可归和我们一样在流浪的小猫。
那时的商时序心绪抑郁,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于是我把小猫捡了回去逗他开心,后来我们一路流浪,历尽艰辛,小猫也一直在我们身边。
可惜后来商时序越来越忙,小耳朵只剩我一个人在养。
入宫后我自然也将小耳朵带了进来。
从我和商时序初遇到现在,十年光景,小猫变成了老猫,我心里的少年郎也变了模样。
5
我敛下眉目,低声下气说道,
“陛下,求您饶它一命。”
小耳朵陪伴了我这些年,我再无情也不可能看着它命丧他人之手。
商时序浑身一僵,没有想到我会为了这只小猫如此卑微,他叹了一口气,劝说江稚鱼。
“稚鱼,小耳朵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它没几年寿命了,让它寿终正寝吧。”
商时序已经发了话,江稚鱼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她恨恨看了一眼我和我怀里的猫,撒娇让陛下抱着她走。
我想小耳朵的命总算保住了,可是三天以后,我在御花园里看见了小耳朵的尸体。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商时序已经发了话,江稚鱼却还敢对小耳朵动手。
我怒气冲冲想找江稚鱼理论,却在路上遇见了商时序。
他一把抱住我,不允许我去找江稚鱼。
“枝意,小耳朵已经死了,你再去找皇后也只是让你自己受伤。”
“你知道小耳朵死了?”我一把推开他,
“是你默认的对不对?”
“那只是一只不通人事的小猫,你有什么脾气大可以发在我身上,为什么要去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畜生。”
“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明明再过个一两年,它就会自然老去。”
“就差那么一两年啊,你连一只畜生都忍不了吗?”
我愤怒地冲着他嘶吼,全然不顾及他的颜面。
商时序见我这样也慌了神,拇指不断摩挲着我的脸颊,想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我也不想小耳朵离开,可是江阁老知道了这件事,他素来宠爱他的女儿,我迫不得已才……”
听到他后面的话,我心凉了半截,又是逼不得已,又是江阁老,又是前朝不易。
我一把推开他,
“你有你的逼不得已,所以我的小耳朵就不重要了?!”
商时序哑口无言,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在给你找一只猫。”
“不用了,我只想要我的小耳朵。”
心里的怒火在商时序这里发泄了大半,我知道去找江稚鱼也无能为力。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不顾商时序的劝阻,回去抱起了小耳朵,将它葬在了一处地方。
我给小耳朵烧了些纸,希望它在地底下能活得快活些。
望着冉冉升起的白烟,我的心里蓦然空了一块。
很快江稚鱼就听说了这件事,她以冲撞陛下为由让我罚跪。
彼时正是寒冷的季节,北风呼啸而过,竟下起了雪。
冰天雪地里,我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莫名想起我和商时序一起逃命的那个冬季。
那时我们被敌军追杀,两人躲进了深山老林里。
夜晚很快就下起了雪,我们在一个山洞里相互依偎却不敢生火,害怕被敌军发现。
商时序受了伤,有些低烧,我紧紧抱着他,给他讲一些趣事,让他不要睡过去。
我怕他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后来我们终于逃离了敌军的追杀,也是在那个时候,商时序眼睛红红的,抱着我说要和我一生一世共白首。
我想我终于打动了他,却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早就有了心上人,而那让我感动的诺言,只是在我们逃出生天后他一时欣喜下的胡言乱语罢。
思绪胡乱漂流着,在昏迷之前,我看见一个身影急切地向我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