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大部分地方,都有“正月不剃头”的正月(新春)习俗。
老张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年前的腊月,母亲必踢着我和我哥去集上理发,大约只记得过完年就不能理发之类的说辞。要是一个粗心,腊月里没来得及削减发丝,到了正月份,即便是头发长的像个女孩子,家人也断然不许我去理发的。
甚至读高中的时候,年后开学,因头发太长,有违校规,而被班主任提醒该理发了,最后也是以“我妈说了,正月不能理发”理直气壮的拒绝。
“正月剪头死舅舅”的说法由来已久,至今大约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得益于网络的发达,现在除了一些只记得祖上规定的老人家,年轻一代大多都对此付之一笑,若真的坚持要里,似乎也没人在意了。
只是,在了解完“正月理发死舅舅”这个典故的背后故事以后,总归是让人开心不起来的。
因为,这个习俗,源自于当年满清入关实行的“剃发令”。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公元1644年,满清入关,摄政王多尔衮宣布,在占领区推行“剃发令”,即要求所有汉人必须剃掉前颅头发,后脑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垂下。
这一规定,直击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汉民族精神内核。
《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剃发令一开始在北方地区遭到了激烈的反抗,甚至一度迟滞了清军入关的速度,以至于在数月之后,多尔衮居然叫停了“剃发令”的推行。
直到第二年,清军进入江南,北方大局已定,新的战场已经推进到长江流域,“剃发令”再度颁布,这一次,时长266年。
“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倘有不从,以军法从事”
很多年以后,孙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辫子,以示驱逐鞑虏的决心。
那么,有没有人思考过,为何女真人入关,要把“剃发易服”作为汉人归附的前提条件呢?
这里边,有两个原因。
第一,诸位须知,金钱鼠尾是女真人的标志发型,这个习俗,从当初完颜阿骨打时的女真人一直到后来的满人,都未曾变过。
皇太极曾经对他的贵族大臣们嘟囔过,说当初大金国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放弃了自己优秀的民族传统,采用了汉人之陋习,从而失去了战斗力。
《国朝宫史》:“朕思金太祖、太宗法度详明,可垂久远。至熙宗哈喇和完颜亮之世尽废之,耽于酒色,盘乐无度,效汉人之陋习。世宗即位,奋图法祖,勤求治理,唯恐子孙仍效汉俗,预为禁约,屡以无忘祖宗为训,衣服语言悉遵旧制,试试联系骑射,以备武功。虽垂训如此,后世之君,渐至懈废,忘其骑射。至于哀宗,社稷倾危,国遂灭亡。”
有了这次会议精神,再指望女真人像祖先那样采用汉族服饰和打扮,是万万不可能的。
著名诗人乾隆帝也曾说过:“北魏、辽、金、元,凡必汉衣冠者无不一再世而亡。
女真人既然不能汉化,那要凑合在一起过日子,只能汉人女真化了。
所以,为了保护女真的统治地位,就必须在禁止本民族汉化的同时,通过强制手段要求汉民族移风易俗。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入关之前,女真人建立的后金政权,就开始在已经占领的东北地区开始了剃发易服,
公元1633年,皇太极在大凌河之役胜利时下令“归降将士等剃发”。
公元1639年皇太极又下令:“若有效他国衣帽及令妇人束发裹足者,是身在本朝,而心在他国。自今以后,犯者俱加重罪。”
话说不仅是后金政权,其实早在五百年前的1129年,(宋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当时的金太宗完颜晟也同样下过这样强硬的命令:“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死!”
不过大金国的后人们确是没经受住汉化的诱惑,最后终于是放弃了全民剃发的要求。
也正是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女真改名而来的满人贵族,坚决要求不能再跟汉人一条路子,必须保持自己的民族优越性。
第二,人口问题。
入关以前,整个满族人口,大约在五十万上下,而关内的汉人则达到数千万之多,以如此少量的人口去征服、统治几千万汉人,且不管结果可不可能,至少在多尔衮等人看来,是有点怯场的。
于是,剃发易服,就成了一种战略迷惑。
将所有人占领区内的汉人统一剃发易服,收拾完以后搞的跟满人一个样子,乍一看整个北方都是满人涌入,可以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
对清政府来说,满族的“剃发”已经不止代表的是满族民族人的习俗与文化,它更象征着满族的权力和威严。攻占了一个地方之后,推行自己的宗法和习俗,老百姓服从与否,已经成为了衡量“顺民”和“逆民”的标准。
老张我不知道满清入关长驱直入,凭借十几万清军,如秋风扫落叶般平定大江南北,剃发令在其中起了几份贡献,但众所周知的是,剃发令在汉族百姓中产生了激烈的抵抗效应。
毕竟,按照当时的时代局限性来说,让汉人剃发易服,无异于让汉人胡人化,这简直是要亡了汉人的种!
当时,许多本已投降满清的城市纷纷起兵造反,阎应元率江阴全城军民捍卫汉族最后的尊严,清政府为了攻下这座城,先后调了二十四万兵,围攻了八十一天。最后,城里弹尽粮绝,清军最终攻下了江阴城,十几万的江阴义民被杀。
除了江阴,嘉定城军民也爆发了反抗,满清势力反复攻打嘉定三次才终于拿下城池。
清军在攻下江阴、扬州、嘉定之后,为了惩戒汉人的抵抗,纵兵劫掠屠杀,酿造了清军入关以来最为血腥的三大屠杀事件: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
原本,王朝更迭,国号改姓,在上千年历史中,已经是屡见不鲜,毕竟,封建皇权时代,所谓国,不过是皇帝一人之国,所谓天下,也不过是皇帝之私物。
这国号是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原本老百姓是没那么在意,因为从按照过去两千多年的传统而言,兴亡均是百姓苦,既然如此,还不如你当你的皇帝,我做我的平民。
唯有满清这个王朝,出于对祖上被赶出中原的警惕性,出于对统治的稳固,这一次入关,不仅要换个国号,还要剃发易服,改变汉人的外貌,击垮汉人心中最后的坚守。
所以,细心的朋友会发现,这也是历次草原民族入关中,汉人抵抗最为激烈的一次。
大势已去以后,汉人只好屈服于异族统治,但怀念还是要有的,于是只好选择在正月不剃发,有人问起,大约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这旧的一年刚刚过去,咱略微思念一下昨日旧事,怕是也不足为怪吧。
久而久之,也就有了正月不剃发,用来表达四旧的说法,只是中国文字实在博大精深,传来传去,思旧又变成了死舅。
时至今日,很多人或许已经忘却了这个典故的由来,或者当做一个笑谈偶尔打趣,只是,谁还记得,两百多年前,为了维护自己最后那点尊严,不屈于屠刀之下的先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