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30日下午，吉林省永吉县大绥河镇。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斜斜的太阳透过云层照射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味儿。

雨后初霁，302国道南侧，泥泞的山路上开始热闹起来。几个勤快的村童，赶着自家的耕牛，在山上青草稠密的地方，一边放牧，一边嬉戏。一个10岁的村童，见牛没吃饱，便想占点儿便宜，一头扎进南山脚下的苞米地里。

村童刚掰下两穗苞米，就见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躺在地垄沟里，吓得扔下手中的苞米，慌不择路地跑下山去。

大绥河派出所所长陶龙天接到报案，带领民警来到永新四社南山，按照村童所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具尸体。

确认是他杀，陶龙天马上联系县局刑警队出现场。

得知大绥河发生杀人案，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刑警队长李连森立即召集在家的几名侦查员、法医李俊华、勘查员田执义，又到局里小车班，要了一辆吉普车，向几十千米外的案发现场驶去。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凶杀现场。死者男性，年龄在25～30岁，头东脚西，斜卧在苞米地的垄沟里。

经勘查，现场留有大量血迹，死者身上有14处刀伤，拖尸的痕迹依稀可辨。尤其引起李连森队长注意的是，在尸体附近，还有一趟小汽车轮胎压倒草丛的痕迹。

轮迹很新，说明刚刚碾压不久。

这一趟小汽车的轮迹，使他很自然地将死者与出租车司机联系了起来。

尸检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只在现场附近提取了两枚42码的皮鞋足迹，再有，就是两把带有血迹的尖刀。

走访当地群众，一位老农回忆说，下午2点多钟的时候，他看见一辆红色轿车在这里停过，不久又开走了。这位老农很细心，记住了车牌尾号是766。

经过现场分析和初步调查获得的情况，李连森队长断定：这是一起杀害、抢劫出租车司机的特大刑事案件。

随后，他将案件情况向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孙奎义做了汇报。两人一商量，决定与吉林市公安局联系，请求发协查通报。同时，在永吉电视台播发寻尸启示。

经过吉林市公安局公交支队出租车派出所及有关单位配合查找，在九台、双阳两地，各查出一辆车牌尾号为“766”的红色轿车，但经过大量的排查工作，全部否掉了。

8月5日晚6点40分，永吉电视台播发了寻尸启示。

一个小时后，吉林市干休所的一名干部打来电话，称被害人可能是他的小舅子刘卫东。刘卫东，25岁，住长春市南关区，是长春市台谊出租车公司的司机，驾驶的是“捷达”牌出租车，颜色正是红色，车牌号：“吉林01-20766”。

经过辨认，死者正是刘卫东。

尸源找到了。

为了争取破案时间，李连森队长派出7名侦查员，连夜驱车赶赴长春市，分别到长春市出租车派出所、被害人所在单位和亲属家了解有关情况。

长春市公安局出租车派出所得知他们的来意后，立即将相关情况作了通报：6月30日、7月20日、7月22日，长春市先后发生3起抢劫、伤害出租车司机案件，被抢的，均是红色“捷达”牌出租车，案发地，均在吉长北线公路兴隆山一带。

根据以上情况，侦查员们断定，这是一个专门在国道线上作案的犯罪团伙，侵害的目标，都是出租车司机。

为了尽快打开破案豁口，李连森队长指示，立即找到3名遭到抢劫、伤害的出租车司机，分别进行详细座谈，了解受害经过。

7月20 日上午，3个男人在长春市华联大厦前搭乘孙文革驾驶的“捷达”出租车，称去兴隆山。

驶出市区后，后视镜里，孙文革发现这3个人鬼鬼祟祟的，顿起疑心。在兴隆山镇的一个食杂店门前，后排的一个人对孙文革说：“停下吧，我要下车找个人。”

孙文革的心里早就犯了嘀咕，心想，这是一个机会，也随之下了车，借上厕所之机，问路边一个卖冰棍的老头：“你认识刚才下车的那3个人吗？”

老头说：“认识啊，那个高个的叫孟二，不咋地，刚从监狱出来没几天。”

听了这话，孙文革更加警觉起来。过了不大一会儿，那3个人从一个胡同里出来，上了车，对孙文革说：“调头，去德惠米沙子。”

按照3人的指示，孙文革拐上了前往德惠的公路。眼看就到米沙子镇了，公路旁出现了一条小道，其中一个说：“就这儿，在这儿下道，往前不远就到了。”

孙文革早有防备，机警地说：“道不好走，得下车看看道。”说着，把车停在道边，也没熄火，便随3人下车，往公路旁的小道走去。为了脱身，孙文革有意识地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落在了那3个人的后边，趁他们不注意，转身跑回车上，调转车头，开足马力，将车开跑了。

回到长春市后，孙文革立即向长春市出租车派出所报了案。

接到报案后，长春市出租车派出所曾派出两名民警前往兴隆山调查“孟二”，得知“孟二”真名叫孟祥伟，因盗窃罪被判刑7年，刚从监狱出来不到两个月。

根据孙文革的叙述和长春警方的调查结果，李连森队长确定，以“孟二”为首的3个打车人，十有八九就是犯罪分子，当即决定，“立即出击兴隆山，抓捕孟祥伟。”

到达兴隆山，李连森队长一行却扑了个空，孟祥伟或许得到消息，早已不知去向。

听说他们是吉林市的，治保主任周同志说：“孟祥伟和吉林市一个叫曹军的人来往挺密切。”

周同志继续介绍说：“孟祥伟和曹军经常外出，行踪不定，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在做钢筋买卖，孟祥伟把家都搬到吉林市去了，可他媳妇却没去，不知为啥。”

在周同志的带领下，李连森队长找到了孟祥伟的爱人潘秀，“我们是刑警队的，有案子涉及你丈夫，请你配合我们去找他。”

“他在吉林，我在兴隆山，我俩最近没联系。”

“你们在吉林市的新家你总该知道吧？带我们去一趟。”

潘秀硬着头皮，跟刑警们来到吉林市哈达湾附近的一溜平民区，七拐八绕，找到一处平房，用手一指，“就这儿。”

门锁着，院子里树叶落满一地，很久没人打扫，好像也很久没人住这儿了。

“认识曹军吗？”

“认识，见过几次面。”

“带我们找他吧。”

“这个房子是租的，我就来过一次，曹军的家住哪儿，我一次都没去过，吉林市我也不熟。”

潘秀这条线断了，又没有可靠的证据，不能对她采取强制措施，专案组商议了一下，只好将潘秀放回。

返回队里，李连森队长对长春、永吉两地发生的几起杀害、抢劫出租车司机案进行了综合分析、比对，发现竟有五个方面的共同点：

一、歹徒打车的地点，都是长春市内；

二、行进的方向，都是吉林市、兴隆山一线；

三、作案分子的体貌特征，都是蓬头发、花衬衫、黄上衣；

四、抢车的目标，都是红色“捷达”出租车；

五、开始打车时，都是一男两女，以防引人注意。

根据以上五个共同之处，李连森队长决定，“兵分两路，从调查孟祥伟的接触关系和查找曹军入手，扩大侦查范围，展开并案侦查。”

第一路，二赴兴隆山，在兴隆山派出所的配合下，秘密控制潘秀及其关系人、亲属。同时，去长春市劳改支队查孟祥伟在吉林市的狱友，并获取孟祥伟的照片，以便发现其行踪。

第二路，立足吉林市，重点调查曹军的下落。

一路刑警二赴兴隆山，没想到潘秀早已失去了行踪。

二路刑警通过市局卡室，查出全市共有54个叫曹军的，从年龄上否定了38人，剩余的16人，经过逐一排查，全部否掉。

“这个神秘的曹军到底是什么人物？是化名？还是人在户不在，户口根本不在吉林市？”

就在专案组紧锣密鼓四处查找孟祥伟的当口，10月3日凌晨4时许，永吉县土城子乡乜司马村与五家子村交界处的公路旁又发现一具男尸。

上午8时，孙奎义、李连森驱车赶赴发案现场。

男尸被抛弃在公路南侧的一块苞米地里，与“7·30”案惊人地相似。经现场勘查，男尸周身共有24处刀伤，集中在前胸、后背、双手上，系失血性休克死亡。死者衣着整齐，脚穿“达尔蒙”牌皮鞋，不像农村社员。

法医解剖化验的结果，胃内容无酒，又是在公路旁发生的案件，李连森马上与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系列案件联系在一起，并向市局四处调度室报告了案情，请求协助查找尸源。同时，与吉林市公安局公交分局出租车派出所取得了联系。

当晚6时许，市局四处调度室及时将尸源情况通报给李连森：死者李永哲，男，28岁，朝鲜族，住长春市永康路，系长春市联营运输公司出租车司机。

果然不出李连森所料，又是一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案。

当晚10时，李连森组织召开紧急会议，对“7·30”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系列案和“10·3”案进行了综合分析，认定：“10·3”案的作案手段、方法与“7·30”系列案件的作案手段、方法完全一致。

“将几起案子串并在一起，进一步加大侦查力度。”

10月4日上午，孙奎义、李连森率专案组8名同志将工作情况向吉林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于景敏做了专题汇报。

由于是跨区域作案，涉及长春、吉林两地，孙奎义、李连森建议，“最好由市局出面，与长春警方协调，成立联合专案组，并形成专报，呈报省公安厅。”于景敏副局长同意他们的建议，立即责成市局四处吴裕成副处长，“全力配合永吉县局，一同去长春协调工作。”

10月5日早7时，李连森会同吴裕成驱车前往长春市，取得了长春警方的大力配合。长春市局派出两名侦查员，出租车派出所派一名民警，全力配合专案组开展工作。

结合前期工作掌握的情况，两地警方认真梳理，共同研究，制定了周密的侦查方案，主要突破口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到长春市劳改支队，调查孟祥伟在吉林市的狱友，尤其是有没有叫曹军的；

二、继续查找潘秀的下落，种种迹象表明，她肯定与孟祥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三、对长春市所有的红色“捷达”出租车司机进行一次教育，重点调查有没有受到侵害而没有报案的出租车司机，从中发现新的破案线索；

四、控制长春市郊所有公路口，安排警力，设卡拦截，尤其是出城的出租车，要逐一进行登记检查。

按照专案指挥部的侦查部署，专案组兵分四路，控制了孟祥伟在吉林市的所有落脚点，并在桦皮厂沿线设卡，对过往出租车进行登记检查。

调查孟祥伟狱友的行动小组，在长春市劳改支队的配合下，翻阅了孟祥伟劳改期间的所有犯人档案，掌握了孟祥伟在吉林市的狱友一共有7人。其中，曹会军、郝凤民、裴海军三人，早在孟祥伟释放前半年就已经刑满释放，胡占春刑满释放不到一个月，其余3人，仍在服刑。

刑满释放的4人中，曹会军的名字和曹军差不多，可能是人们叫顺了口，把“曹会军”叫成了“曹军”，因此，曹会军的嫌疑最大。当然，其他3名刑满释放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10月8日晚，李连森接到吉林市公安局四处处长刘春元打来的电话，“连森，告诉你个好消息，‘7·30’案有了重大突破，胡占春抓住了。”

李连森队长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放下电话，立即召集侦查员们，驱车赶往市局四处。

由市局四处和永吉县局组成的突审方阵，对胡占春展开了凌厉的政治攻势。在大量证据面前，胡占春供述了伙同孟祥伟、曹会军、郝凤民、裴海军等人，有分有合，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作案15起的犯罪事实。

“曹军是谁？”

“就是曹会军，大家都叫他曹军。”胡占春的供述，证实了当初李连森队长的判断。

“孟祥伟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我们昨天就分手了，他和郭伟在一起。”

“郭伟是干什么的？住哪儿？”

“开出租车的，住哪儿不知道，曹军媳妇和郭伟媳妇最要好，只要找到曹军媳妇，就能找到郭伟的家。”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团伙成员只要有一人落网，其他成员得到消息，就会作鸟兽散。”李连森立即派指导员彭文忠、副队长刘静波带领6名侦查员赶来增援，参加围捕车匪路霸的战斗。

长春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得到消息后，立即派重案科的姜科长带领6名侦查员驱车赶赴吉林市，配合吉林市的围捕行动。

吉、长两地公安机关通报情况后，马上研究制订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刘春元处长决定，整合吉林、长春、永吉三地的警力，统一由李连森队长调度，立即展开围捕行动。

李连森队长分析了车匪路霸可能落脚藏身的几种可能性，将警力分成2个行动小组。

第一组，由刘静波带队，抓捕首犯孟祥伟。

第二组，由彭文忠带队，抓捕其他团伙成员。

在李连森队长的调度、指挥下，一场围剿车匪路霸的战斗，在吉林市拉开了帷幕。

当晚11时，刘静波和姜科长组成的第一追捕组，按照李连森队长的部署，找到了曹会军的妻子董娜。通过董娜，了解到郭伟家住昌邑区通江街。行动小组在通江派出所的配合下，找到了郭伟的家。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刘静波很快摸清了郭伟家的周边环境，将小组成员分成两组，一组正面进入郭伟家，另一组堵住后门，防止歹徒负隅顽抗，伺机逃跑。一切准备就绪后，正面小组破门而入，进入室内。

“谁？干什么的？”听到响动，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刘静波打开手电筒，顺着声音照过去，双人床上，一男一女，正在裸睡。

“公安局的，赶紧穿上衣服，有话问你。”刘静波一边找到开关，打开电灯，一边喝道。

“深更半夜的，夜闯民宅不犯法啊？”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着道。

“叫什么？”

“郭伟。”

“你呢？”

“我媳妇。”还是男人的声音。

“孟祥伟在哪儿？”

“孟祥伟？哪个孟祥伟？不认识。”郭伟想蒙混过关。

“搜！”刘静波一声令下。

搜查的结果：屋里，除了郭伟夫妻俩，再无别人。但侦查员们还是有了更大的收获，在郭伟的床底下，竟然搜出一对“吉林01-17670”的车辆牌照。

刘静波和姜科长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对车牌照，正是长春市‘7·22’案被抢的出租车牌照。”

郭伟偷看了一眼那对车牌照，态度顿时软了下来。这一发现，说明郭伟也是犯罪团伙成员之一。

刘静波和姜科长在郭伟家里对这对夫妻进行了突审。

“这是什么？”刘静波指着这对车牌照，对郭伟厉声问道。

“是孟祥伟开来的一辆出租车上的车牌照。”

“车呢？”

“让我联系买主给卖了。”

“一共几辆车？”

“两辆，卖出一辆，还有一辆，停在我租用的车库里。”

“孟祥伟呢？”

“白天还在我这儿，晚饭后，和他朋友一起去江密峰了。”

“江密峰什么地方？说具体点？”

“是曹军的二哥家，塘坊村二社。来吉林这段时间，孟祥伟不在我这儿住，就去曹军的二哥家，住他二哥西屋。”

专案组决定，立即前往江密峰塘坊村，围剿孟祥伟。

“孟祥伟奸诈狡猾，有一定对付公安机关的伎俩，只能智取。”按照连森队长的指示，刘静波带领小分队直扑孟祥伟的落脚点。

当侦查员们赶到塘坊二社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屯子的上空，飘浮着一层浓浓的水雾，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凌晨5时，侦查员宋玉忠第一个冲进曹家西屋，“没人。”

正自诧异，听见东屋传来一阵人声，灯亮着，几个熬红了眼的赌徒正在通宵打麻将。

“孟祥伟！”见麻将桌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很像照片上的孟祥伟，宋玉忠机敏地喊道。

“啥事儿？”那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麻将，也没抬头看看是谁，随口应道。

此人就是孟祥伟。宋玉忠一个猛虎扑食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孟祥伟的头发，将其按倒在地上。侦查员们一拥而上，将另外三个人也控制起来。

见到突如其来的警察，回过神儿来的孟祥伟立即跪在地上，“我知道咋回事儿了，早晚有这一天，我全撂。”

经审查，另外3个人，依次是曹会军、郝凤民、裴海军。呵呵，这一网，连窝端了。

“队长，大获全胜，4名团伙成员全部落网。”刘静波用手持电台报告了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

清晨6点，侦查员们押解4名歹徒，胜利踏上了归途。

永吉、吉林、长春两市三地公安机关组成了强有力的突审阵容，对孟祥伟团伙成员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在大量事实和证据面前，这个以孟祥伟为首的、由6人组成的特大犯罪团伙，不得不交代了两个多月来，有分有合，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作案20余起的全部犯罪经过。

至此，长春、吉林两地系列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案全部告破，涉案总价值70余万元。

一位哲人说：金钱，既能让你升上天堂，又能将你投入地狱。孟祥伟一伙，正是由于不断膨胀的物欲，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