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场必胜的官司,父亲却原谅了杀害亲生女儿的凶手。
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告诉我:
“孙豪给了我三百万,让我出具谅解书。”
1、
两年前,我的未婚夫因为败诉了一场官司,遭到了一场严重的网暴,抑郁自杀。
但他活该。
收受黑钱,做双面律师。
还有孙豪,两年前奸杀案主谋的父亲,江州市有名的暴发户,靠着捞偏门起家,完完全全的畜生。
他的脸,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可就是这么一个所谓的“大人物”,却找上了我,将我从一个小律所中捞出。
一辆高配版GL8中,孙豪抽烟抽个不停,二手烟的刺鼻味道让我有些难受。
我俩就这么互相沉默了许久,终于我忍受不住,带着些许讽刺的口吻道:
“不知孙总找我一个小律师,有何贵干?”
“两年前,我儿子孙天纵的案子,想必谭律听说过吧?”
听到这话,我攥了攥拳头,对他说:
“印象深刻。”
“负责这件案子的,是谭律的未婚夫吧?”
我听到有人将张维这个小人唤作我的未婚夫,心中一阵恼怒,当即反驳: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已经分手了。还有当年那件案子,想必孙总应该比我清楚。”
我说完这句,孙豪将烟头往车外一丢,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好好好,那就直接叫他张维吧。他当年结案后可是指定了你啊。”
“指定我?什么意思?”
“张律死前可是狠狠夸了你啊,说你的业务能力是如何如何高。”
听到这话的我,将拳头攥得更紧了些。
张维自己赚黑心钱也就算了?甚至还向他推荐了我?
当年十一岁便奸杀幼女的禽兽,我再缺钱也不会答应为他辩护。
“不好意思,你的案子我不接。”
我的回答当机立断,正要招呼着司机停车时,孙豪的一番话,让我的内心世界几乎崩塌。
“五十万怎么样?你只要打下这桩案子,我给你五十万!和当年张律一个价钱。”
“当年你给了张维五十万?”
“是啊,我们公司的法务顾问。拿钱为我办事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可他是原告方的律师。”
“谁说原告方的律师就不能收被告方的钱了?五十万,对你们这样的身份来说,都会心动一下吧?”
“谭律,你还年轻,不理解很正常。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
我陷入了沉思,但孙豪大概是见我脸色为难,以为我不满意,又继续开口加价:
“这样吧,我给你再加十万。这个数,已经是极限了。”
孙豪的自信几乎快要溢出他满是褶子的脸。
我早就听说张维收受黑钱,做双面律师的事情,没想到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他们的嘴脸让我憎恶,让我恶心。
我不相信当年奸杀幼女的孙天纵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此时此刻,机会就摆在面前。
一个让孙天纵伏法的机会,哪怕我搭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2、
“谭律先别急着走嘛,听我讲完这个案子再说,很好打赢的。”
我坐回座位,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对孙豪问道: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让我知道孙天纵到底犯了什么事。”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上了个女的。”
“说详细点,孙总不说详细的话,我怎么帮你?”我蹙着眉,把语气加重了几分。
孙豪脸色难看,支支吾吾了一会,才从嘴中吐出两个字:
“强奸。”
“女方家长说我们强奸,开口就要十万赔偿,不然就让天纵坐牢。”
随后他的表情又舒缓几分,尬笑道:
“天纵不也才十三岁吗?未满十四岁是不用坐牢的,对吧,谭律师?”
我点点头。
这两年时间,未成年刑责年龄下调到了十二岁,针对那些犯了特大严重案情的。
此时的他还在滔滔不绝讲自己有多高明:
“真是穷疯了,讹钱讹到老子头上。我他么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钱我宁可拿来请律师,也不会给他们半分。才九岁,就敢这么开价,难不成是镶了金的?要我十万?”
“现在最顶级的外围才值几个子?我呸!”
九岁!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这个小女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孙天纵这个畜生给毁掉了。
汹涌的怒意几乎快要从我胸口喷薄而出。
我咬着牙问他:
“那你对这个案子的预期是什么?”
“天纵是肯定不能坐牢的,你去说服他们,尽可能将价钱谈低一些。”
“好,包在我身上。”
我向孙豪要过这场案子的详细细节,简单翻看了一下,当即便应承下来。
九岁,哪怕是女方同意,那也依然构成强奸。
只要受害者愿意起诉,胜诉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当年张维为了追我,每年都把专业课分数控制在全系第二。
他这么出色的能力,都能窝囊败诉,我不信他在背地里没有搞鬼。
3、
我通过孙豪联系到了受害者蒋丽的家里。
跟我见面的是她的父亲。
晚上八点,工地下工。
他终于有时间和我见上一面。
黝黑的皮肤,浑浊的眼,头上顶着的安全帽也是不符合标准的。
我握住他满是老茧的手,向他表明来意之后,他却直接朝我跪了下来,哭着求我道:
“谭律师,我知道你们有钱,我也知道孙天纵干的不是人事儿,但十万块钱不能再少了!”
我心中一阵酸涩,将他扶起,告诉他,这回过来,是希望他能配合我将孙天纵告上法庭的。
可当蒋建林一听到打官司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连忙摆起了手:
“不要打官司,不要打官司,要钱就行了”
我心中恼怒,有些埋怨起来。
他这个当父亲的难道不希望伤害自己女儿的凶手能得到严惩吗?
还是说他见钱眼开?
为了这十万块,连伤害女儿的凶手都能放过?
直到我一路跟着他来到了片棚户区,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一家三口,就这么蜗居在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屋子内。
还没进门,我就闻到了股浓浓的药味。
受害者蒋丽就趴在她母亲的床前写着作业,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治疗肾病的药物。
蒋丽的母亲霍娟,脸色发白,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两声哀鸣。
见到蒋建林回来,蒋丽抛下手中的笔朝他跑来,嘴里喊着:
“爸爸,爸爸,今天老师又催我交学费了。”
蒋建林没心思跟她说话,摸了摸她脑袋:
“乖,出去玩吧。学费的事,爸爸会想法子的。”
蒋丽眼含泪花,嗯了一声,跑出门去。
蒋建林扯了条凳子给我,示意我坐下:
“谭律师,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手术费就差十万。要是报警打官司,那得拖多久啊,到时候,人都没命了。”
“十万块就能治好吗?”
蒋建林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苦笑笑,自嘲道:
“如果没有合适的肾源,那也就是吊着口气。”
“都说我们穷人的命贱,只有生病的时候才知道,贵得很。”
“谭律师,求求你,回去和孙老板说一下,八万块钱,这件事就算了,就当是给我们穷人一条活路。”
“那孙豪要是八万都不愿意给你呢?就算你拿到了这笔钱,他回过头来告你敲诈勒索,你又怎么办?”
蒋建林把头低下,不再说话。
我与他都沉默了,整间小屋就只剩烧水的咕噜咕噜声。
很明显,我跟蒋建林算是谈僵了。
“听我一句劝,报警吧,趁现在警方还能取证,胜诉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家庭困难,可以申请免费的法律援助,实在不行,我亲自帮你们打赢这场官司,还孩子一个公道。”
越是见他们受难,我越是不忍。
这个头,我必须替他出!
可我刚拿出手机,就被蒋建林一把按下。
他朝我摇了摇头,这个粗糙的中年男人声若蚊蝇对我说道:
“我再想想。”
临走前,我给了蒋建林自己的名片,还给了蒋丽三千块钱,这笔钱,作为她念完小学的费用。
4、
刚回到久违的家中,我就接到了孙豪的电话。
我心中不免升起一阵紧张,难道我打算替蒋建林出头的事被他知道了?
可传来的并非严厉的叱问,而是蒋建林欢天喜地的夸赞:
“张律师推荐的果然没错,您的业务能力确实比他好上不少!刚才蒋建林就给我通电话了,说是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蒋建林竟然取消了报警的念头?
那孙天纵岂不是能继续逍遥法外?
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电话那头,孙豪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这下我看谁还敢欺负我孙豪的儿子!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学校可被骂惨了,都说他是强奸犯! ”
“现在事态翻转了,我儿子清白了!”
这种话从孙豪嘴中说出来,是何其讽刺?
他儿子是清白了,那蒋丽呢?那对受害者一家的伤害呢?又怎么弥补?
“孙总,我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把那笔钱打到我卡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下星期我就把钱打到你卡上。”孙豪连声应和着。
这笔钱,我一分不会要,全当做是给蒋建林一家的补偿。
我忽然想到,当年张维那场案子会败诉,会不会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么大一笔钱,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是翻天覆地的改善。
六十万,足够霍娟恢复健康,也足够他们换个城市好好生活。
可他们一家,还是没等来这笔钱。
5、
蒋建林打消报警的念头,接受了八万块钱补偿之后,学校里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原先孙天纵的口诛笔伐没了动静,取而代之的是对蒋丽的议论纷纷。
尤其是当她拿着我给的三千块钱学费回到教室时,全班学生都骚乱了起来。
说这笔钱不干净,骂蒋丽是小偷,还有人嘲笑她的父亲就是个破农民工。
这还是低年级的小孩子说的话,更高一点的骂起人来更为难听。
因为蒋建林得到了孙豪八万块赔偿,孙天纵知道后就在学校里鼓动大家骂蒋丽是“天价妓女。”
这三千块钱谁知道蒋丽是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得来的。
尽管老师在尽力遏止这种校园暴力,但还是堵不住学生们的悠悠之口。
哪怕是开了家长会,可一个班能开,两个班能开,但学校不至于专门为了一个穷学生开一次集体会议。
这桩事情,就这么默默发酵着。
九岁的女孩,是能清晰感知到他人恶意的。
她想过辩解,但迎接她的,却是惨无人道的折磨,以及坠亡。
监控的画面就停留在蒋丽被孙天纵拽着头发,拖进老教学楼的最后一秒。
事后发生了什么,就得等尸体开口说话。
而霍娟,因为女儿的意外,没有经受住压力,在一个安静的夜晚,饮下了百草枯。
蒋建林跟我诉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失态了好几次。
三十多的中年男子,本该风华正茂,家庭美满,但短短几日,他便失去了一切,白发苍苍。
警方的尸检结果出来的很快。
当拿到报告的时候,负责相关案件的警察颤抖着对我们说:
“死者生前遭遇了非人的对待。手臂上,腿上,被钉入了十二根铁钉。脸部烫伤严重,阴道与肛门严重撕裂,我们还发现了男性的体液与大量木刺。”
“那体液呢?知道是谁的吗?”
“还在化验。”
“是人为推下去的吗?”
“没有监控,我们很难推断。”
“那木刺呢?”
“来自于废弃拖把。”
“凶手呢?”
“我们正准备拿下。”
蒋建林没有经受住刺激,晕倒过去。
在愤怒冲昏我的头脑之前,我接到了孙豪的委托。
他希望我可以过去摆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