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拥辉，江西瑞金县人。1931 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3 年 5 月参加中国工农红 军，1935 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历任通信员、 特派员、营长、335 团团长、112 师师长、38 军军长、旅大警备区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55 年 9 月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 7 月，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进入东北后的第一个歼灭战

江拥辉

秀水河子战斗，是我军挺进东北后，坚决执行毛主席关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军事思想和作战原则，由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指挥，同国民党正规军作战取得的第一个歼灭战的胜利。此战对于当时东北的形势，无论在政治上或军事上，都产生了相当重要的影响。

1946年初，辽西地区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山村，都被皑皑大雪所覆盖。

部队踏着厚厚的积雪，冒着刺骨的北风，向东偏北方向开进。雪粒，不断地扑打在人们的脸上,一阵冰冷一阵麻木。当时的气温是零下 30 摄氏度。

我们1师奉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命令，从阜新海州出发，向彰武、法库地区进军。梁兴初师长和梁必业政委，经常深入连队，那时我是1师2团团长，团里的战士们同这两位首长都挺熟悉。行军中，他们俩不是走在队伍的前头，就是走到队伍的中间，还不时地大声问战士们：

“同志，冷不冷？”

“不冷!只要能打上仗，再冷也不怕！”

“注意不要冻伤了脸和手脚呀!”

“没关系，遍地是‘棉花’，老天爷还给发了‘羊毛毡靴’呢！”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非常有趣。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鼓舞着部队战胜天寒地冻带来的各种困难。

部队士气高昂地到达秀水河子以北的榆树坨子、长岗子地区，积极准备迎击违反协定的北犯之敌。

(一)

那个时候，东北的形势对我军来说是非常严峻的。我军刚刚进入从日寇手中解放出来的东北，尚未来得及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即遭到国民党两个军(13、52 军)的猖狂进攻，处境十分困难。

后来由于敌人占领区扩大，兵力分散，暂时无力继续向我军进攻，才被迫接受我党的建议，达成了于1月13日开始实行的停战协定。

但敌人对这个停战协定是毫无诚意的。当他们把新编第六军、新编第一军和71军等主力接连调进东北后，随即撕毁停战协定，分南、中、北三路沿北宁线两侧长驱直入，向我军大举进犯，抢占东北的战略要地。他们在占领锦州、北镇、黑山、义县、阜新等地后，为打通锦承线，又抢占了北票、朝阳、建平、建昌、平泉，企图在苏军撤退以后，夺取沈阳，进而控制全东北。

遭受日寇奴役 14 年之久的东北人民，十分殷切的盼望着能过上和平日子。但由于国民党军得寸进尺地扩大内战，使人民向往已久的和平遭到了破坏。加上国民党收拢的伪军、警察、汉奸、土匪等，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地下先遣军”、盘踞城乡，继续肆虐，老百姓仍然遭受压迫和劫难。

从停战之日起，我军一方面严格遵守停战协定，停止实施对进占彰武之敌的反击计划，一方面警惕敌人破坏停战协定，将西满我军主力撤至彰武东西地区，发动群众，扩大我军影响，以战备姿态进行整训并积极创造战场，如敌人一旦破坏协定，向我进攻，即抓住有利战机，痛歼来犯之敌。

那时我们一师刚从山东诸城、三师七旅由苏北淮安进入东北。经过长途行军，千里跋涉，未及休整即投入连续作战。干部战士们的棉衣单薄得很，不少人还穿着夹鞋，又加地理民情不熟，不能立即适应东北的严寒气候和生活习惯。特别是我们一师，在出发前，考虑到东北后可以接收大量日伪军的武器，所以把手中的一部分重武器留在山东，作为扩大当地武装之用。但到了东北之后，日伪军的军火仓库均由苏军把守，而苏军因受同国民党政府签订条约的约束，在外交上不能和我们发生关系。这样，我们不仅没有接收到武器，而且对连续战斗中消耗的武器弹药，也未得到应有的补充。再加上当时我们各级指挥员，对同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队作战，如何制敌取胜，还缺少经验。因此、摆在部队面前的困难是很多的。

但我们这两支部队，都是历史悠久、战斗力强的部队，均有红军的老底子，前身是红3军团和红1军团的组成部分，有不少同志在抗战初期参加过平型关战斗，尔后又打过不少硬仗和恶仗，经受过同日军作战的严峻考验，部队的基础好。虽然遇到这样多新的困难，但经过形势与任务的教育，

很快就使指战员们识破了国民党蒋介石扩大内战的阴谋，提高了警惕。还结合发动群众搞减租减息、斗争恶霸地主进行阶级教育，大家的阶级觉悟空前提高，战斗情绪更加高涨。

遵照东总的指示，利用敌人对大规模的进犯尚未准备就绪之机，我们抓紧了军事练兵。根据敌人的兵力和武器装备占相当优势的情况，在练兵中坚决贯彻了“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思想。

针对敌人火力强、技术精良和机动能力强的特点，注重发挥我军近战、夜战的特长，发扬我军顽强的战斗作风，配合以疏散的队形、快速跃进的动作，力求速战速决。练在突破中如何排除障碍，攻破地堡群;在纵深战斗中如何打巷战和进行格斗，等等。强调充分发挥班长和战斗小组长的指挥作用。在一个班的编成内，每三四个人编一个战斗小组，使战斗小组、班、排均有各自为战的能力。

在统一指挥之下，既能展得开、收得拢，又能互相掩护与战斗配合，保证战斗指挥不间断。力争在敌人密集的火力面前，尽量减少伤亡，以我最小的代价歼灭敌人更多的有生力量。

(二)

秀水河子是个有 500 余户人家的村镇，位于彰武至法库的公路上。东西走向的公路，把镇子划成了南北两半。有围墙的独立院落很多。镇子的东南面地势平坦，西北地形起伏，北山和西山是秀水河子的制高点。村东面有一条小河叫秀水河，冰封的河面上铺满了银雪。我们一师的部队曾一度驻过这个村子，为创造战场，我们在撤离前毁了日伪时期留下来的碉堡，动员群众拆了一些院墙。敌人于2月11日，先后以 13 军 89 师 265 团1 营、266 团全团和师属山炮连、汽车连，共 1800 余人，侵占了该村。

敌人进村后，即在村落边沿构筑了地堡、堑壕、单人掩体，设置了鹿砦;在村内各墙角挖了枪眼,街道巷口筑有部分机枪工事。

根据东总判断:敌十三军是国民党军嫡系汤恩伯旧部，抗战前期在中原地区，1944 年河南战役失败后，退至贵州改换美械装备，后在湘桂地区活动。该敌自进入东北后，因没受过我军的严重打击，十分骄傲，轻视我军，故而敢于以4个营的兵力，远离主力，单独行动。同时，敌人为了抢占地盘，其89师的兵力已经分散，在彰武、新立屯、阜新，各只放 1 个营的兵力，我如打秀水河子，敌不易抽兵增援。89师虽暂归52军指挥，且驻新民地区之52军2师的部队驻地与秀水河子又相距不远，但他们毕竟是两个建制，52军2师增援是不会积极的。这是敌人的弱点所在。

而我军主力这时正集中在秀水河子附近地区，经过了半个月的大练兵，战斗力大有提高，完成了战斗准备，不仅是以逸待劳，勿需在部署上做大的变更即可投入战斗，而且能够集中7个团对敌作战，在兵力上形成了绝对优势。秀水河子这股敌人犹如“送肉上莱板”，不大不小，正合我们的胃口。

东总根据上述判断，决心全歼该敌。拟定了两个作战方案:一是如果敌人由秀水河子继续东犯，即将敌诱至法库西南双台子地区，以少数兵力在正面钳制，以主力由两翼攻敌侧背而歼灭之。二是如果敌人在秀水河子停止不进，我再将部队向前推进，主动进攻而歼灭之。后来由于敌266团一个营于2月11日上午进至团山子。下午，东总令7旅抓住战机，派部队歼灭该敌。由于敌人很快撤向秀水河子镇内，东总随即决定按第二方案行动。

根据地形，秀水河子东南面地势平坦开阔，不利于攻击，而西南方向有小山连接的村庄可以依托，便于我军组织突破的北山和西山，地势较高，只要迅速拿下来，便可以利用制高点组织火力掩护突破。为此，兵力的基本部署是：7旅19团由西南向东北进行主攻，21团一部由东南向西北攻击,1师2团自北向南进行主攻,1团从西北向东南攻击。4个红色箭头象4把利剑刺向敌人心脏，形成南北夹击多路进攻之势。1 师3团为预备队兼打可能西窜之敌，7旅20团和归7旅指挥的保安1 团，负责打敌增援部队，向公主屯、新民及新立屯方向派出警戒，以保障攻击部队歼灭守敌。

整个战斗的组织和实施，由7旅旅长彭明治、1师师长梁兴初，分别担任正副指挥。

自从部队于2月9日主动撤出秀水河子后，连日来听到秀水河子的老乡前来诉说，敌人在村子枪杀与我军亲近的老百姓，奸淫抢掠，无恶不作。这些国民党的中央军是专门祸害老百姓的“遭殃军“。指战员们的心里，就象堵了块石头，憋着一口闷气，个个盘马弯弓，枕戈以待。

“打秀水河子!”“歼灭进犯的敌人!”命令一传到部队，战士们杀敌报仇的怒火，立即在胸中燃烧起来。各连的挑战、应战书，战士们的请战书，要求火线入党的决心书，纷纷飞到连部、营部和团部。同志们充满了胜利的信心，上上下下一个决心:“敌人胆敢来侵犯，一定打它个歼灭战!”

战场上的情形，是时常变化的。原定于2月12日完成对敌人的包围，当日夜间向敌军展开进攻。但部队按命令到达指定地区不久，敌人象是发现了我军的企图，他们为破坏我军进攻的准备，采取以攻为守的战法，派出1个营至高三家子，与我进至孙家窝棚之21团3营发生战斗，秀水河子之敌 300余人，向我西八家子21团2营进攻，战至黄昏，两股敌人全部退回秀水河子。

对这两股敌人虽未歼灭，却起到了侦察的作用。从俘虏口中具体地了解到敌人的兵力和火力配备、工事构筑情况，不仅证明敌人的火力确实很强，而且又构筑有坚固配套的防御阵地，进一步引起我们的重视。更加坚定了我们采用夜间战法，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实行贯穿突破，断敌退路，速决全歼敌人的决心。

由于7旅的部分部队，经这大半天的激烈战斗，已很疲劳，且天也黑了下来，原定发起攻击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军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再对敌发起进攻,不易迅速解决战斗;拖长时间显然对我不利。

“不打无把握之仗。”东总立即决定把攻击时间推迟一天，令各攻击部队均于13日黄昏前后，接近秀水河子，扫清外围敌人之后，进入冲击出发地域，于22时发起总攻。事情说来也真凑巧，由于当时通信联络比较落后，当我们一师按原定计划已经对敌发起进攻时，总部关于推迟进攻的命令才传达下来。这时我们2团和1团的先头分队，正十分紧张而激烈地攻击敌人的阵地，并俘获一部。

但在当时条件下，只凭我师单独对守敌进攻，也不可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部队坚决执行总部的命令，采取交替掩护很快就撤出了战斗，退回原地集结待命。

由于我师的这次进攻，敌人又拼命加修了防御工事，特别是西山北山的工事。这无疑将会给我师于翌日向敌攻击，增加了难度。

经过这次对敌暂短的交战，我们清楚地看到，敌人火力之强已是远远超过日军。我们要迅速突破敌人的防御，并顺利地向纵深发展，必须过好敌人强大火力这一关。这不仅需要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的顽强精神，而且需要把练就的战术技术本领，在实战中运用好。因此，当时更加强调三点:一是必须集中主要火力把当面敌人一段阵地上的火力压制住，以掩护突破;二是切实发挥战斗组和班排的指挥作用，战斗队形不能拥挤;三是主攻与佯攻要密切配合，佯攻部队先开火，把敌人火力吸引过去。做到既能迅速突破，勇猛穿插，不给敌人以喘息机会，又能在敌人强大的火力之下，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能否带领部队过好这个关，对于我和我们各级指挥员，是一个重大的责任，也是一个严肃的新课题。

(三)

13日，秀水河子守敌已陷入我军重围。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大约在下午5点半钟左右，我军开始接敌运动，进行肃清外围的战斗。由当地群众临时组成的担架队，赶着一辆辆的大轱辘车，紧紧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不少熟悉秀水河子一带地理环境的老乡，自动为部队当向导。在“军民团结一条心，彻底消灭‘遭秧军’“的口号下，形成了一个战斗的整体。

山炮一阵隆隆吼叫之后，激烈的机枪声显得更加清脆。敌我进行着猛烈的火力战。整个秀水河子沉浸在炮火的烟幕中。我们2团的部署是3营担任主攻北山，1营在3营以东担负突破任务，2营为团预备队，团指挥所设在 3营与1营之间。在战斗打响半小时后，我团即抢占了敌在外围黄家窝棚设的警戒阵地，继而夺取了秀水河子北山附近敌人一个阵地。

1团打得也很顽强，驱逐五里山子敌人警戒后，进至秀水河子西山附近，占了进攻出发地域。与此同时，7旅的两个团，也分别向虎皮山、洋桥、大架山的敌人展开进攻。19团将敌265团1营包围。

各部队约经过3个小时的外围战斗，全部进入了冲击出发地域，尔后立即部署兵力，组织火力,开始了紧张的冲击准备工作。

这天的夜晚，北风呼啸，天冷得出奇。都是正月十二了，立春已8天，这在苏北和山东，已有几分春意，可这个地方，嘴里呼出的哈气，不一会儿便在棉帽耳上结出很厚的一层白霜，连人们的眉毛和胡须上也都结了一串小冰溜。我们的战士穿着一身薄薄的棉衣，冻得直打牙巴骨，特别是一些尚穿夹鞋的同志，脚冻得象被猫咬刀割似的疼。时间持续得越长，越使人难以忍受。我们参战的这两支部队，有着井冈山艰苦斗争和长征中前仆后继的光荣传统，此时又在经受一场严峻的考验。

现在离总攻还有一段时间，敌人不断打出照明弹给自己壮胆。敌人的火炮和机枪，既象有目标又象没目标地打个不停。

在总攻发起前的短暂时刻里，表上的时针似乎有意慢得使人难熬。我心里不停的寻思，外围战斗经过激烈争夺，已顺利通过。总攻发起后又将是个什么情形呢?随着时针的转动，我默默地下着决心;我们出关后就同敌52军在旧门遭遇，接着又打高桥，在上下齐台战斗中击溃从锦州北犯义县之敌，但均未给敌人以重创，没有打到敌人的痛处。为了打好秀水河子这一仗，我们经过了充分准备，无论如何要打个歼灭战，这对尔后部队的士气，可是关系重大呀!想到这一点，心里总不免有一点紧张和不安。

皎浩如洗的月光映照着原野，雪地象被白银镀过一样，即便是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几十米之外也可以看到人影的晃动。

总攻的信号升起后，战场顿时活跃起来。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被重重的炮声所压过，整个战场都在颤动着。照明弹、燃烧弹把战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敌人的炮火看来十分凶猛，这在以往会给我造成重大伤亡的;而如今由于我们以各个战斗小组为单位编成疏散的战斗队形，因而部队的伤亡大大的减轻了。我在团指挥所可以看到突击连的战士在雪地里跃进的动作，时而伏下，时而向前，火星围绕着他们飞溅。

我团原选定的突破口，是在秀水河子的正北方向。由于昨天晚间攻击后，敌人重点加强了这个方向的工事和火力配备。我们今天一开始攻击,就发现敌人的火力异常猛烈,起码要超过我们的3倍。而且我们师已发起攻击10几分钟了，却还没有听到七旅的动静。因此，在我们的攻击方向上，承受了敌人强大炮火和轻重机枪火力的压制，一线攻击连队被阻止在敌人阵地前。敌人用重迫击炮发射燃烧弹，阵地上起了火，有的战士的衣服被烧着了，在雪地上滚动着。一些从山东跟我来的老战士,在超越鹿砦、铁丝网时倒下去了。我的心如刀絞，喉咙里象塞了什么似的。我作为一团之长，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着急的了。天冷，哈气成霜，滴水成冰，可在我的身上汗水却浸湿了衣服。

不行!这样不行!我们不能死啃着一个强点硬攻!正在这时，1营营长刘海清同志向我报告:“发现在秀水河子的东北角，敌人的火力比较弱，地形对我有利。“我立即让刘海清同志亲自去看一看。

果然那里还有个弯形的小河沟，冰冻已不成障碍，便于我隐蔽兵力，冲击距离短，前进中的障碍又少。于是我就确定把突破口放在那里。并令刘海清同志马上把1营调动过来，令3营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北山制高点，压制敌人的火力，令2营向1营右翼靠拢，并以火力支援1营突破。1营的转移动作很快，迅速进至敌阵地前沿，向敌发起了冲击。

正当此时，7旅方向象天降的神兵一样，突然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山炮隆隆，震动了是个战场。敌人被这突然一击，顿时显得手脚慌乱。原来这一着是东总有意安排的。7旅比我们晚20分钟发起攻击，是为了迷惑敌人，把敌人的兵力和火力吸引到北面，以增大7旅攻击的突然性，迅速从西南角突破。但担负这一方向的7旅19团小岭攻下来，还要通过很长一段开阔地才能进入村内。因此，遇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在敌人密集火力拦阻下，伤亡较大，冲击进展十分艰巨。

我团3营进攻秀水河子北山制高点，打得非常英勇，8连在该营教导员赵从让、连长张文祥的带领下，首先突破北山阵地，同7连一起在北山制高点至南侧的残破土墙之间，与敌人展开了反复争夺战。连长张文祥，是山东著名的战斗英雄，在这次攻打北山制高点中，又身先土卒，最早突破敌前沿，用双手抓住敌人打红了的机枪枪管，硬是把这挺机枪夺了过来。由于北山制高点被我团控制，有力地支援了整个战斗。

我团1营趁敌重火器向7旅方向转移火力之际，在刘海清营长、沈春光教导员的指挥下，一举突破敌人阵地。该营3连排长李元生带领尖刀排，牢固地占领突破口，全营飞快地向纵深进攻。2营在孙洪道营长、高群教导员的带领下，迅速从1营右侧进攻村内，与1营并肩由东向西猛插，并同3营沟通联系，形成三把尖刀，刺向敌人纵深。7 旅19团和21团也相继攻入村内，同敌人展开了巷战。

(四)

我们部队打仗有个习惯，指挥员总是靠前指挥的。当一线连队一突破，我就立即带领作战参谋和几名警通人员进入村内，在一家老乡的院内继续指挥全团的战斗。

这时，我们已经把敌人紧紧地咬住。越靠近敌人，越能发挥我们刺刀、手榴弹的威力，而敌人的重武器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们榴弹炮发射的炮弹，都落到我们大后边去了，只有迫击炮和六O炮发射的炮弹，对我们还有一点威胁。

战斗进入巷战，显得更加激烈。战士们逐院逐屋与敌人争夺。敌人的火力虽强，自动火器多，但每个班只有 3 支步枪，当我们的战士端着刺刀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吓瘫了。我们还用上了从日军手中缴获的手榴弹。这种手榴弹也称子母弹，能燃烧，杀伤作用较大，弄得敌人也不知道我们用的是什么武器。那些用美国武器装备起来的国民党军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

敌人虽大势已去，但仍作垂死挣扎。特别是当52军2师派出1个团,从新民的兴隆店赶来增援,被我7旅20团和保1团堵击在太平庄一带时，因距秀水河子不过10多里路，激烈的枪声，听得非常清楚。敌人见待援有望，更加顽固，傾其全力，利用工事、房屋、院墙，拼死抵抗，并行多路地、连续地向我反冲击，战斗发展仍然很艰难。敌人的士兵，因受反动宣传影响，不了解我军的俘虏政策，拒不投降。我们的一个战士，扭住了敌人一个机枪手的脑袋，但他双手还握着机枪向我们射击，只好把他打死。

我们的干部，在巷战中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我团2营孙营长同两个敌人交手，滚在了一起，2 营教导员高群赶来，硬是用手榴弹头把两个敌人的脑袋砸开了花。

1营教导员沈春光只身冲进一个院内，同两个敌人交手，他见势不利便机警地挣脱出来。我们的指战员们，就是这样猛打猛冲，临危不惧，乘乱掩击，锐不可当。

我急待了解各营的战斗进展情况，让参谋同他们及时取得联系。正在这时，听到在墙外有刘海清同志指挥战士冲杀的声音，我大声呼唤：“刘海清!到我这里来。”

“是，团长。”

刘营长跑步来到我的跟前，还没等他站稳，我耳边听到有炮弹的飞叫声，就立即大喊一声“卧倒!“紧接着就是炮弹“轰轰”的爆炸声。炮弹的落点就在我附近，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但又很快清醒过来。

“刘海清你负伤了没有?”

“没有!”

“那好哇!”

我边说话边依在一个土堆上坐下来，开始感到我的腰间麻木，继而产生阵阵的剧痛。凭着以往的经验，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又负伤了。血，顺着裤腰渗透出来。

刘海清同志急忙过来，借助房屋燃烧的火光，见我被弹皮撕破了的上衣沾满着血迹，着急地说：

“团长，你负伤了!”

“我的伤不要紧，赶快研究战斗情况！”

“3连打得很猛，突破得也很快。”

“伤亡大不?”

“就3个人。”

越勇敢的部队动作越快，伤亡也就越小。实战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卫生员用绑带把我头部和腰间的伤口紧紧地缠住，似乎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我站起来对刘营长说：

“你们现在的任务主要是勇猛地实施穿插，大胆地分割敌人；只有把敌人分割开来，打乱敌人的防御体系，才便于我们个个击破。千万不要因为捉俘虏而停止攻击，因为敌人处于我们包围之中,他们是跑不脱的。一定要争取在3点钟以前攻到球场，占领敌人团部所在地，和兄弟部队会合。“

“2营的情况怎么样？”我问身旁的参谋，他回答：“2营4连和5连用手榴弹和炸葯包，连克敌人占的6座院落，现在打到了十字街。5 连指导员张福和同志带两名战士还夺取了敌人一个炮兵阵地，师首长来电话要团里给张指导员记功！“

“好!一定给他们记功。告诉2营，这是他们全营的荣誉。”

“团长，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身边的参谋关切地劝我。

“不要管我!快招呼人来把负伤的刘照彬(通信班长)、张绍俊(通信员)他们抬下去!”

我的责任感在支持着我，钟生栋政委、沈鸿林参谋长、李际泰主任在团基本指挥所，负责与师指挥所及各营之间的联系，并组织战勤等项工作，现在还没有上来，副团长外出执行任务，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全团的指挥无论如何不能间断呀！我向身边的参谋、通信员说;“走!我们赶快到前边去看一看。“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敌团部已被我团和19团合力歼灭。残敌失掉了指挥，顿时大乱，拼命往西逃窜，猥集在后街的西北角，凭借院墙、房屋顽抗待援。

当我团的部队追击到街西头时，1团1营从村西北角攻了进来，2营沿公路南侧也猛插过来。听见有许多人在喊:“敌人钻进我们的口袋里了。”哨声、号声和同志们的欢呼声响成一片，原来和1团的同志会合了。我看了看表，还不到 5 点钟，天亮前解决战斗的计划，将要提前完成了。这时，我由于伤口流血过多，一阵阵头晕，我团钟政委赶来接替了我。在卫生员的照护下我被抬向卫生队的战场救护所。

敌约有四五百人从公路南侧西窜，被我们师3团堵击，大部歼灭，残敌分散逃走。

负责打援的21团先发制敌，在正面和侧后主动向敌人攻击，使增援之敌陷入被动，进退两难。

当援敌闻听秀水河子方向已无枪声，便象泄了气的皮球，龟缩于小荒地村内，再未敢出动。战斗遂告胜利结束。

当我在救护所里听到战斗胜利结束的消息时，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但也确实感到，战斗的胜利来之不易！为了打赢这一仗，我们本身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伤亡了一些同志。象我团8连连长张文祥、5连指导员张福和同志…….都在这次战斗中光荣牺牲了。“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的这些战友们，在秀水河子这块战地之下长眠了。人们将永远怀念他们。

战斗刚刚结束，梁兴初师长、梁必业政委就特地赶来看望负伤的同志。我见两位首长来到我的跟前，便想坐起来说话，但师长赶忙把我按下去，急切地问：“老江，伤怎么样了？”

“不要紧!我这不是挺好嘛!”因为随着战斗的胜利，我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还不要紧呢，两处负伤还跟着部队往前跑，催你下去都不听，真拿你没办法!”师长边说边伏下身来：“要安心治伤，不要老挂着部队！”

“希望你安心修养，早日恢复健康！仗还有的是打的，这才刚剛是开始!”梁政委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亲切地说。

（五）

这次战斗，我们胜利了。经过 13 个小时的激战，基本上歼灭了秀水河子的守敌，给了向东北进犯的国民党军第一次歼灭性的打击。共计毙伤敌500余人，俘敌副团长以下900余人。包括打援在内，共歼近5个营，1600余人。缴获山炮、战防炮12 门、轻重机枪 100挺、步枪 800余支，汽车30余辆，其中我们团还缴获了几辆美式吉普车，使东总首长第一次坐上了这种车。

被我军俘虏的那个团副，还演了一出滑稽戏。他弄得满身污垢，长长的头发上沾满了鸡毛和乱草，看样子是钻鸡窝未成又钻了草垛。上身穿一件美式皮夹克，脚穿一双日军大马靴，下身却套着一条老百姓的黑棉裤。真是军不军，民不民;鬼不鬼，人不人。看了叫人恶心又发笑。他化装逃跑未逞，却做了俘虏。这家伙态度挺好，见人就行 90 度的鞠躬礼，哆哆嗦嗦的，一副十足的狼狈相。

他也还比较听话，每问必答。

“你是哪一部分的，担任什么职务?”

“13军89师的，担任团副。”

“你们为什么要违约进犯?”

“奉…….奉上司的命令。”

“你们为什么敢孤军深入?”

“听老百姓讲，说你们都走远了。”

“现在知道我们是哪一个部队吗?”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马上又说:“前天晚上，你们在北山打了一阵子就撤了，我们以为是游击队，昨天晚上战斗越打越激烈，才发现是贵军的主力部队。“可见，敌人是疯狂、骄横掩盖着他们的愚蠢。我们突然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打得他们晕头转向。

当时任国民党东北最高指挥官的杜聿明先生，在回忆这段历史时说:解放军在秀水河子一个夜袭，即将266团全团消灭。“这是蒋军在东北第一次整个团被消灭的开始。…….我乃连夜电蒋介石申述意见，略谓接收东北领土主权，以秀水河子战斗经验看来，是非增加兵力不可。“他的这段回忆，无疑是对我军秀水河子作战的胜利，对当时东北战局产生重大影响的一个有力反证。

这一仗的胜利，不仅使我军在军事上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疯狂气焰，俘获了敌人和武器装备，补充了自己，取得了对美械装备之敌的作战经验，消除了一部分同志对美械装备之敌的恐惧心理;而且在政治上也处于非常主动的地位，给了违反协定之敌以应得的惩罚，得到了东北广大人民的拥护。

中央军委特地发来电报说:“在秀水河子歼灭敌五个营甚喜。在顽敌进攻下如能再打两次这样的战斗，国民党将不能不承认我在东北地位…..“

部队一面进行战斗总结，一面准备和群众大联欢，欢度在东北战场上的第一个元宵节。我们团和兄弟部队一样，召开了庆功会，表彰了战斗英雄和 1营 3、2营4连、3 营8连等战斗出色的连队。

我们一师全体指战员英勇顽强，战斗积极性高，荣获了总部首长的嘉奖。秀水河子歼灭战，迎来了我军进入东北后的第一个春天，广大军民欢天喜地，驻地青年踊跃参军，我们的队伍也扩大了。为了坚决贯彻执行党中央毛主席关于“让开大路，占领两厢”和“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我军主动转移，准备给进犯之敌以新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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