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赵，今年七十二岁了，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小村里。年轻时当过木匠，给村里人修房子，攒了点钱，算是给家里置办了些家底。后来赶上村里盖新房，我和老婆搬了过去，一家人也算有了点模样。
我们有个女儿叫小敏，她性格随她妈，有时候好像没什么耐心。小时候我挺宠她，盼着她长大有出息。后来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我和她妈高兴得不行，四处宣扬。不过日子久了，跟她之间也就生了些疏远。
这几年我身体不太好，年纪大了，木匠活儿也干不动了，家里开销多，心里头就多了不少琐事。这种日子，本以为家人还能在身边照应，谁知道情况大不一样。
记得那天，我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小敏一脸严肃地站在我面前，说：“爸，养老院那边条件挺好的，咱们去看看？”我听得愣住了，脸一下拉不下来，瞪着她：“我住好好的，干嘛去什么养老院？我又不是老糊涂了！”
她妈在旁边拉我衣袖，说：“你别吼小敏，她是为你好。”我气得话都说不出，站起来就走。小敏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爸你这样，也难怪我们没法一直在家里陪着你……”
我心里堵得慌，难受得很，闷闷地坐在院子里，看着一墙的枯藤。自打老伴跟小敏一块去城里之后，这个家冷清得像空房子，锅碗瓢盆摆在那里，连声响都没了。
隔壁的老刘过来劝我：“老赵啊，人家闺女嫁出去了，总是有自己的生活嘛。你得想开些，不然跟谁闹呢？”
那段时间，我实在支撑不住了，自己在村里过日子，做饭、洗衣都是难事。后来不得已，真去了城里的养老院。那地方吧，说不上有多差，毕竟干净整洁，可到底是冷冰冰的。住进去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失眠了，房间四处白白的墙，外头安安静静，连个声音都没有。
住进养老院几个月了，心里不甘，但没办法。每天无非吃饭、睡觉、晒太阳，这日子枯燥得很。院子里的几个老人有些慢慢熟了，张大爷是个话唠，总拉着我聊以前的老事儿，王阿姨是个热心肠，平时帮大家烧烧热水，我呢，成天心思不在这儿。
每天最盼的是有人来看我，但小敏一个月也来不了几回。她来了，匆匆放下点水果、营养品，拍拍我的肩膀，赶紧走人。老伴呢，也来过几次，每次都劝我安心住下，说小敏压力大，咱别给孩子添负担。
可她们不在的日子，我连饭都吃得闹心。养老院的饭菜，味儿淡得像白开水，偶尔吃到一点点葱花都觉得是恩赐。有时候碰上食堂做白菜，我也就扒拉几口，勉强下肚，胃口越来越差。
那天午饭后，我正坐院里晒太阳，张大爷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老赵啊，你知道啥叫‘黄昏恋’吗？”
我一愣，冷笑道：“我都这岁数了，还黄昏个啥？”
他哈哈笑着拍拍我肩膀：“你小瞧人喽！这里王阿姨和老李就挺好，两人搀着过日子，也能互相帮衬。别老自己闷着，这一辈子孤单不是好事儿。”
我回屋心里琢磨着张大爷的话，心说人老了，有个人说话，确实挺好。可是我这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觉得自己被丢在了这儿。夜里辗转反侧，最后干脆起身坐在窗边，望着养老院那片黑压压的楼房。几户人家亮着灯，忽然心里有点羡慕，别人身边都有家人陪伴，而我，连个灯火的陪伴都没有。
第三天，小敏又来了。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低头看手机，跟我随便聊了几句。我忍不住冷冷地问：“你跟你妈打算让我就这么待这儿多久？”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爸，你又来了，你得理解我们工作忙，真没时间整天陪着您。再说养老院不是挺好吗？又有人照顾、有人聊天……”
小敏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脸色变得难看：“爸，您这话说得真叫人难受！谁不想家里有您陪着？但我们真没办法啊！不然您是让我辞职回来陪您？”
我张张嘴，满腔的愤怒和无力像潮水般涌来，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最终她气冲冲地走了，连水果都没带走。我坐在屋里，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自从那次吵架，小敏再也没来看我。我每天盯着养老院门口，希望她进来。等不着人，心里却又窝火，忍不住骂她狠心，也骂自己不中用。时间一长，整个人都沉闷了，谁来搭话也懒得应。
那天，张大爷看我实在气闷，带我出去透透气。他拄着拐杖边走边说：“人啊，老了，总得学会接受点事情。你看，咱们能走能动，已经是老天赏的福气了。你家姑娘工作忙，别总怨着。”
就在这时，养老院的陈护士过来找我，说有人来找。我心里一喜，以为是小敏，可一看却是老伴。她拉着我的手坐下，先叹了口气：“老赵，我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咱得为闺女想想啊。她生活压力大，你这几句话，分量也不轻啊。”
我愣愣地看着老伴，内心泛起无尽的愧疚。她继续说：“我劝你别再跟她闹了。要不，干脆你跟我回老家去，咱俩一块过，也算有个照应。”
我沉默了，觉得内心似乎在慢慢平静下来。我点点头，低声说：“我不想跟闺女闹别扭了。走吧，咱回家。”
那晚，我收拾东西回了老家。老伴还真照顾了我几天，帮我做了些饭菜。可等她一走，屋里瞬间冷清下来，我坐在床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小敏愣了愣，眼圈一下红了。她拉着我的手：“爸，对不起啊。我们确实照顾不周，您能体谅，我们也会尽量常回来看看您。”
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