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舟，三十五岁，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做项目经理，结婚七年，女儿上小学二年级。家里还有我妈，一个七十岁出头的老太太，身体一直挺硬朗，没什么大毛病。我爸早年去世了，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她总说自己好不容易把我养大成人，现在就盼着我好好的，不给我添麻烦。我妈平时特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轻易不求人。有一回她摔了一跤，直到我回家看到她脚肿得跟馒头似的，才逼着她去医院。后来我看她身体还不错，心里也松懈了，想着她还能再撑几年。
但谁能想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说来就来。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突然手机响了，是我妈的邻居王阿姨打来的。电话里，她慌慌张张地说：“小舟，你妈不行了！我刚敲门，听她在屋里呼吸急促得吓人，我赶紧叫了救护车！你快来医院！”
我的心猛地一沉，脑袋一片空白，连会议都顾不上，扔下手机就往外跑。
赶到医院时，我妈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医生说她可能是心脏病突发，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我整个人站在走廊里，脑袋嗡嗡作响。等了一个多小时，急诊室的门才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地告诉我：“你母亲的情况不乐观，我们建议尽快安排住院。”
我一听这话，心里忽然一沉，赶紧点头应下。
很快，住院部那边也安排好了，我妈被推到病房时还在昏迷。我坐在她床边，心里一阵酸涩，想着她平时那么硬气的一个人，如今却无助地躺在这里。
几个小时后，她才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地喊我名字：“小舟……你回来了啊。”
她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休息。我以为这次只是普通的心脏病发作，住一段时间院就能好，心里没太多负担。可几天后，医生找我谈话，告诉我一个让我如坠冰窟的消息：我妈的心脏病比较严重，需要长期服药维持，如果再恶化的话，可能得考虑手术。
医生说得很直接：“这个手术对她这个年龄的老人来说风险比较大，花费也不少，你们家里人得慎重考虑。”
听到这里，我一时无言，只能点点头。可一走出医生办公室，我脑子里就开始乱了。回到病房，看到我妈那干瘦的脸和苍白的嘴唇，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这时，老婆王丽来了，她特意请假过来看我妈。看到她过来，我心里稍微有了点安慰。她坐到我妈床边，握着我妈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妈，您别担心，有小舟在呢，咱有啥事一起扛。”
我妈勉强笑了笑，拍了拍王丽的手：“傻孩子，我不怕，就是拖累你们了……”
我站在旁边听着，心里一酸，这种无力感让我几乎窒息。
没过几天，我妈的病情稍微稳定了点，但医生说要保持治疗。我妈也感觉住院开销不小，执意要出院：“小舟，我自己心里有数，住几天就行了，咱不花这冤枉钱。”
我妈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受，但知道她的脾气，越劝她越来劲儿。王丽也劝不动，只能叹气。
当天晚上，我和王丽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商量，她皱着眉头说：“小舟，我妈刚跟我说了，咱们孩子的学费最近还要交，家里没剩多少钱，这要是妈病情不稳定，我们是不是得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费用……”
我听着心里有些急了：“你觉得我妈这病还不够严重吗？钱再紧也得治病啊！咱总不能把妈丢这儿不管吧？”
王丽看我急，低下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抬头轻声说：“我不是不管妈，可咱也得量力而行。小舟，家里确实钱紧，我不想你到时候又急又恼。”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在我身上，叫我没法反驳。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精神还好，见我和王丽都在，就开口了：“小舟，我看差不多了，别住了，家里开销那么大，给我拿点药，我回去调养也一样。”
我和王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劝她。看着她那一脸坚决的样子，仿佛再坚持住院就是浪费钱。
我坐在床边，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跟她讲：“妈，这次情况不一样，医生说了，你要是再复发会很危险，药只能维持，不是治根本。”
她沉默了片刻，语气坚定：“小舟，你挣钱不容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花你们那么多钱治这病……不值。”
我听得一阵鼻酸，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王丽看我纠结的样子，试探着接话道：“妈，其实这病在医院治疗更合适，您现在别想着省钱的事，等咱们好好调养好了再回家……”
我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小丽啊，不是我省钱，真是我心里有数。我的身体我最了解。”
王丽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无奈。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夹在中间的煎熬，心里乱得跟麻绳似的。当天，我还是做了决定，给我妈安排继续住院观察。
可是回到家，我开始翻存折，算账，才发现家里真的快撑不住了。工作上的压力也不小，我每天既要关心我妈的病情，还要为家里的生计操心，整个人几乎透支。
这话一出口，我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个画面。我妈这病再来一次会怎么样？请护工能不能真照顾得好她？
我陷入了难以抉择的深渊。
我愣在那里，盯着王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天她一直劝我再考虑，可真到听她这么说出口，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妈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不敢想。”我低声说。
“那你这样来回折腾，钱就是填不完的窟窿啊。”王丽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无奈，“你这样下去自己也扛不住。”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为了这个家，她是省吃俭用一路走过来的。我看着她有些疲惫的脸，不禁有些动摇。
晚上的时候，我再去医院看妈，她靠在床头，似乎精神好了些。她见我过来，露出一点笑意：“小舟，你不用天天跑，照顾好小丽和孩子就行。”
我坐在她床边，犹豫着把王丽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听完，叹了一口气：“小舟，我老了，折腾不起。咱也别那么执着，不如回去休养，好过。”
“妈，你别这么想，医生都说你能调养好的……”我一急，嗓子眼堵着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目光平静得让我心疼：“小舟，听妈一句话，别再花这些冤枉钱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我坐在那里，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翻腾着。走出医院时，王丽在外面等我，看着我的表情，低声说：“妈的意思你也听见了，不是她不想治，是她心疼你啊。”
我靠在墙上，双手捂住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夜里回家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王丽轻轻拉了拉我的手，安慰道：“小舟，这病咱不能硬扛着，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说到底，这日子不是一个人的挣扎，夫妻俩一起扛的重量，我心里明白。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舅舅突然打电话来。
“你妈那边，我也听说了。”他的话里有些沉重，“小舟，你也是咱家的顶梁柱，妈这样病着，你不能拖垮自己。”
“舅舅，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选择。”我声音发颤。
“人老了总是这样，别太过勉强。我替你拿主意吧。”他顿了一会儿，语气坚定，“接回去，你妈其实想的也是这个。让她回家调养，顺她的意。”
那一刻，我心里终于有了点踏实的感觉。挂了电话，我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我和王丽去医院把事情跟我妈说了，她听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早该这样了，住在医院里，我是真受不了。”
医生听到我决定让她出院，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提醒我说：“老人的心脏病很难在家里稳定控制，你们一定要谨慎。”
把妈接回家的那天，邻居们都出来看了，王阿姨还赶紧过来帮忙，热情地张罗着：“林舟啊，有什么需要找我，我帮着搭把手。”
我妈笑着摆摆手，转头对我说：“小舟，你看我多有福气，这么多人惦记着。”
听着她话里的轻松，我心里松了口气。
我和王丽也尽量多陪她，家里氛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王丽陪她聊天，孩子也常过来逗她笑，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护工也按时来做检查，让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深夜，我妈突然剧烈咳嗽，呼吸变得急促，我和王丽吓得赶紧拨打急救电话，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她的心脏又一次出现了问题，需要紧急抢救。
那一刻，我愣住了，心里一片空白。王丽紧紧握着我的手，语气哽咽：“小舟，别怕，咱们先救妈要紧。”
等到手术结束，医生出来告诉我，手术暂时稳住了，但她的情况随时可能恶化。说到这儿，医生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扶着墙，眼泪再也忍不住，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了一场噩梦。
手术后，我妈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我隔着玻璃看着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似的。这一刻，我知道我妈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几天后，她的病情稍微稳定些，医生允许我们进去探视。我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妈……”
她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露出一丝笑意：“小舟，别难过……妈已经不怕了。”
她摇了摇头，轻轻拉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小舟，妈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好好照顾小丽和孩子，不要为我操心。”
我低下头，泪水忍不住滴在她手上。王丽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小声说：“妈，您别这么说，我们一家人都会照顾您。”
她虚弱地笑了笑，眼神慈爱地看着我们，仿佛要把一生的牵挂都放下。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一点，或许，她早已看透了一切，只是我们还执着着不肯放手。
几天后，妈的病情再次恶化，医生宣布她离开了。我和王丽陪在她身旁，直到她最后一刻。
送别妈的那天，我和王丽紧紧牵着手，回忆起她的一生，内心五味杂陈。我终于明白，人生无论怎么选择，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但爱和陪伴永远是最珍贵的。
这就是妈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我一生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