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瞎走”。
文/易琬玉
编辑/姜雪芬
如果不是因为任性辞职去西点店做学徒,郑好好或许还在厦门的办公室里设计雕塑。但既然丢了工作,郑好好就决定凭着心情做设计。
成立品牌时,她脑子里浮出的是老家院子旁的一池蛙叫,店铺也因此被命名为“郑呱呱”。第一期产品就是关于童年的六只帆布袋,尽管每个人的童年各异,却也收获了不少共鸣,后来上架的300多款设计,也都围绕着童年做设计。
郑好好始终觉得,“一个人一直走到人生的终点,回望一生,可能只有童年会让自己会心一笑”。因为内向,她喜欢明亮的颜色,因为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经营的近十年里,她都是靠自己一个人手作所有产品。
曾经,郑好好在经济上没有多大烦恼。她把经营店铺当做消遣和爱好,用童趣的设计,给驻足店铺的人温暖和力量。后来她经历破产,也是靠着画画走出阴霾。她将脑洞存档,手作了上万件产品,贩售好玩和有趣,用童心点缀如水的日常。
瞎走出来的路郑好好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前头还有两个姐姐。在重男轻女的农村,闲言闲语说的是“怎么又生了个女儿”,但她的父亲却说“生得好”,所以取名“郑好好”。
从小,家里人就觉得这个小女儿做事永远慢一拍,她总容易因为观察些什么而出神,觉得大自然里的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吸引力。
(小学时在老家的山坡上野炊)
郑好好的童年完全处于放养状态。每年一放暑假,她就收拾好书包直奔外婆家,老屋在山脚下,人烟稀少,她甚至可以打好水直接在门前的院子里洗澡。
她自家则有一片橘园,果子结得好,她也因此吃坏一口牙。她在这片橘园哭过、笑过,讲过一整个午后的悄悄话。
这是属于她的橙色回忆,这份回忆和她的父亲紧密相连,因为在这里父亲教他什么样的橘子最甜,山上的野菊花什么时候开放。后来,父亲病重,在橘子快成熟的时候走了,橘园无人打理,经历拆迁后再也消失不见,郑好好花了很长的时间画了一组名为《橘》的画,纪念父亲、童年还有那些一去不返的夏天。
农村里的孩子,鲜少有走艺术道路的。郑好好进了高中,才告诉父亲想学画画,尽管花销不小,父亲还是同意了。早期的课程里,内向的郑好好总是缩在最后一排,速写课上,老师特意走到她身边看她的画,然后让她走去最前排展示作品。
速写考验的是在短时间内捕捉神韵和动态的能力,而这恰巧是郑好好的天赋。但她觉得自己色彩方面天赋不足,“老师让画静物,我就总是处理不好阴影,不能准确地画出灰度,所以我也倾向于用明度比较高的颜色做设计”。
到上大学,郑好好来到了广州,学习的环境艺术设计,“做的都是比较大的东西,但我偏好小的”。
在毕业设计上,她画了一系列充满童趣的插画,也因此拿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在厦门一家公司做雕塑设计,大部分的同事做的是城市公共空间里的大型雕塑,而她的老板却尊重她的个人风格,让她主要负责儿童景观。
专业对口的工作干了一段时间,郑好好却感觉没多大的热情。她喜欢颜色明亮、小而美的东西,雕塑工作太大,郑好好任性一把辞职了,只因为很喜欢吃一家西点店的蛋糕,她就去应聘做学徒,没想过职业规划和后路。
但她很快发现,她只是喜欢吃蛋糕,并不喜欢做蛋糕,于是就转而在店里做宣传海报的设计。店主很担心大材小用,她也觉得工作没前途,只待了三个月就提出了离职。
或许,郑好好从没觉得人生不是旷野,“我都是瞎走”。而一路瞎走的后果是,当她想要回到原来的工作圈时,却发现回不去了。
没有工作当然是会焦虑的,但丢了工作也不要紧。郑好好知道自己喜欢画画,但又不知道画画能干嘛,于是她在男友的建议下,决定开淘宝店卖自己设计的配饰。一路瞎走之后,她也不想回去了。
社恐的脑洞时刻郑好好说,她是因为内向才喜欢明亮的颜色。大概不善表达的人,往往都有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
她会为珍珠奶茶里的黑色小珍珠,制作偷跑出吸管的定格动画;也会把西瓜做床,用插画记录吹着风大口吃瓜的夏日限定……
郑好好一直相信乌托邦,她也希望将大自然与生活细节带来的喜悦融入设计。2015年开启淘宝店时,郑好好想的是把插画做在帆布袋上,第一个系列画的就是她自己的童年回忆。
这是她的热情所在,但她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卖出第一个订单的时候,郑好好甚至手忙脚乱,打电话把老公唤回家才完成第一次发货。
第一期产品的主要面料是纯棉帆布和水洗牛仔,采用刺绣工艺点缀,郑好好不得不和工厂合作完成生产。工厂对小单合作常常轻视,郑好好的店刚起步,自然也不太受重视,“常常不是质量不过关,就是工期不守时”。
为了避免这些周旋,郑好好想做一些只靠自己就能完成的产品。秋冬季的上新里,她选择自制帽子和围巾。帽子是头顶停住了小鸟和小狐狸的魔女帽,围巾画的则是捧着鲜花奔跑的小女孩……
电脑里每传出一笔订单,郑好好就在家狂织围巾和帽子。哪怕万物萧索,她也觉得戴上自制的围巾和帽子,就能童话般地走过秋冬季。
那时旅行博主刚刚兴起,郑好好的生意原本节奏不快,但因为有博主戴着她的帽子旅行,导致店铺涌入好多求购同款的客人,“甚至有一款帽子,不仅成品卖空了,我连原布料都买不到了,不得不下架”。
她没日没夜地织,有时候会忙到凌晨两三点。
2016年一款“快乐童年”围脖,原本在双11只卖了8单,郑好好以为不会有多少订单,“但双12一晚却卖出上百单,“不仅来不及做,家里原材料也都不够”,她连着踩了整晚缝纫机,只在换线的时候眯一会儿,“第二天楼下邻居敲门,说我半夜搞什么装修”,郑好好连忙解释道歉,之后也只敢在白天赶工,“年前一个月卖了500单,对我来说已经是超负荷工作了”。
(“快乐童年”围脖)
有时,来找她的客人还会有一些定制化的个性需求,比方加上名字缩写,或是一些微小调整,郑好好都会一一满足。她还会为每一位顾客手写祝福,与其说她在做的是一门生意,不如说是一件爱好。
那个时候的淘宝,更像是她安放脑洞的存档。她一有灵感就会上新,某个设计不喜欢了就会下架,以至于客人想复购曾经的某一款,常常会发现已经停产找不到链接。
手作上万件饰品除了大件一点儿的帽子和围巾,郑好好还做了一系列胸针。她做的胸针上有怡然平和的街头艺人,有圆咕隆咚的相扑选手,还有狡黠搞怪的薯条猫咪……
在她看来,“它们是冬天的增色剂,不仅搭配服饰,还能调节心情”。靠着淘宝店,郑好好有着比上班更可观的收入,也结识了一帮认可她的审美、见证她成长的客人。
这个完全靠她打理的店铺,贩卖的就是她个人的喜好。
因为喜欢耳饰,郑好好就开始在热缩片上画画,做成耳饰,顺手上架店铺,“没想到这类耳饰比别的产品都受欢迎”。
热缩片是小型且不完全可控的创作载体,哪怕是相同设计的耳饰,都可能会因为单次创作的笔触不同而无法一模一样。尤其是色彩,每次有新订单,郑好好就要新画一批,颜料重调,只能尽量做到接近,很难做到一模一样。
在印刷已经能够做到迅捷且准确的现在,郑好好的店铺里还是只做手绘耳饰。客人们喜欢真实笔触带来的独特美感,喜欢不那么精确的细节,也喜欢充满期待的等待过程。
郑好好也因此害怕爆单。她鲜少参加大促,因为她很可能因为赶不及制作,而未能按规定时间发货。
经营店铺的近十年里,她设计了近300款产品,手绘了上万件首饰。有时,郑好好会担心做的首饰材质并不贵重,可能不是送礼首选,也可能不会太受人重视,但出乎意料的是,有不少客人选她做的东西送礼物,甚至是告白。
耳饰需要用滴胶封层,滴胶产品很难避免发黄显旧,最特别的一位客人,郑好好也一路看她成长,“最早她买我设计的耳饰时还在读书,后来她成了漫画家,在签售会上还戴着我做的耳环”。这款产品链接已经下架,郑好好想着帮她重新做一副,没想到客人却拒绝了,“她反而很喜欢这些旧旧的使用痕迹”。
在西点店做学徒工时,郑好好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在郑好好做原创设计的这么多年,她的老公入股经营着十几家连锁面包店,两个物欲不高的年轻人生活富足。郑好好把淘宝店当做爱好延伸,用设计结交朋友,也温暖那些为她驻足的人。
疫情期间,老公经营的面包店一家家倒闭,郑好好头一回经历破产,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也还是靠画画渡过。
郑好好觉得她一直画的都是自己。店铺目前最火的一款产品是她设计的“飞鸟与女孩”耳饰,高远的飞翔是她从小的梦想。如今成年的她也囿于家庭重担,但总有脑洞大开的时刻陪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