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靠直播“坐上火箭”,年销3.4亿,成为行业top1

电商在线 2024-06-11 18:20:22

当一个小镇青年坐上“火箭”。

文/郑亚文

编辑/斯问

黄东叶从工地跑回村拍短视频的2018年,父亲每天都要气冲冲地跑回家里,逮着他吵一架。

老头子常常还没进屋,便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其间夹杂着几句搞怪的话。他气一下子涌上来,猛地推开门,又见黄东叶对着手机朝他做出夸张的表情。

父亲实在无法理解。黄家祖辈都老老实实地种地、做小工、打渔,攒下一张张钞票盖房子、娶媳妇、再把孩子拉扯大。如果后代走不了读书这条路,也应该延续父辈的命运。不要瞎折腾,日子才是踏实的。

他对祖辈用岁月验证过的人生经验充满自信,又懊恼无法将儿子从那个叫互联网的世界里拔出来,因而躺在床上睡不安稳,只能每天上门徒劳地吵一架,再摔门而去。

年底的一天,一辆崭新的面包车开到了家门口,黄东叶下车将车门一甩,冲父亲喊着:“6万5千元,我拍赶海视频赚的。”老头子迟疑地问:“你不是在骗人钱吧?”

第二年,黄东叶又花20多万元首付了一套房子,老头子难掩担忧,毕竟儿子用他理解范围外的方式,赚到了他无法想象的钱。去年,央视来村里采访,父亲对记者回忆道:“那几年不知道他在干嘛,担心哪天警车开进村,把他给抓走了。后来才知道他在卖货,一天能卖42万斤带鱼。”

前半生的黄东叶是中国农村很常见的那种“模板青年”:囿于原生家庭的贫困,没有太多机会和选择,因而活在一种“贫困循环”里。他没有长期稳定的工作,在一种不确定性的生活里攒钱成家,人生至此便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但他在短视频和直播的时代嗅到了跨越阶级的可能,于是抓住那根线不肯放手。可以说,他是当年那批靠网络逆袭的小镇青年的典型。如今,年过四十的他不再烫发染发,不再用猎奇和搞怪吸引流量。当年的黄毛青年穿上衬衫,捧起经营和管理相关的书籍,靠直播带货年销3.4亿元,成了快手生鲜类主播里的TOP1,被人称为水产直播界的“怪物”。

离开工地

黄东叶直播卖出42万斤带鱼的那天,父亲表露出了复杂的情绪,骄傲又有一丝恍惚。他不时将黄东叶带回曾经用自行车驮着海货赶大集的记忆里,“那时候一天才卖多少斤,现在不得了”。他也彻底接受了儿子选择的道路,“时代不一样了”。

从父亲这代往上数,村里、镇上家家户户都以做小工、种地、打渔为生。村子位于连云港赣榆区,往东走一公里就是黄海。小时候,黄东叶经常光着屁股跑到海滩上捡螃蟹,海港边停靠着密密麻麻的小木船,是村民们出海打鱼的工具。在渔政管理站强制渔民淘汰小木船,更换铁皮船前,渔民被海浪吞噬的情况时有发生。

黄东叶经常听到大人们聚在一起,讨论谁家有人一去不回了,大海又卷走了谁。那时候,在小木船上的打鱼的风险系数非常高。渔民在船上吃着干粮,靠补给船运送食物,冒着船只随时会被浪头掀翻的危险,将捕捞的海货拉到集市上销售,或者卖给附近的工厂、收购商,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元,收入不算低,但几乎是拿命换的。

到黄东叶青年时期,和他同龄的“80后”大多都被父母安排到工地做“小工”,已经没人会让儿子出海了,留在海上与风浪对抗的都是上了年纪的渔民。

17岁那年,黄东叶离开学校,父亲给他买了几只羊。他放了一年羊之后,父亲又安排他做木匠学徒。那时候,有一门手艺便有一口饭。

但到了20岁时,家里的房子还没盖,眼看着黄东叶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父亲便把他带到内蒙古的工地上打杂、搬砖、抬钢筋,每天从凌晨3点干到晚上8点半,挣33元。一年后,他凭借经验的积累和勤奋的态度,升级为模板工,每天的薪酬涨为200元。

黄东叶想顺着父亲铺好的轨道一直走下去。他辗转在内蒙古、吉林、黑龙江等地的工地,又去工厂干过两年,其间还认识了他心仪的女孩英子。

自从英子的父母知道黄东叶家徒四壁后,就勒令她回了家。他们长达四年时间没有见面,靠发短信和打电话保持联系。黄东叶每年都请媒婆上英子家提亲,却都失败而归。两人等了彼此四年后,黄东叶买了摩托车,在村里盖了一间没有抹石灰的砖头房,终于把英子娶进了门。

黄东叶和英子

在那四年里,黄东叶卯足了劲赚钱,他甚至在24岁那年冒险乘着小木船出过海。

第一次上船时,黄东叶跟着几个渔民在海上待了七天。在深邃而汹涌的海上,大风大浪随时会袭击船只。浪头把船撑起五六米,然后瞬间摔下来,顶过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后,人若是没有技巧,便会被撞到船壁上,不等黄东叶稳住身子,海浪又接踵而至,身体被摔了又撞,撞了又摔。

一个浪头击打过来,身子该往哪边歪,是有规律的。在海上多年的渔民形成了肌肉记忆,黄东叶就惨了,他虽然不晕船,但即使在老渔民的教导下,也难以把握海浪的节奏。七天下来,他只留下了自己滚来滚去,险些丢掉性命的记忆,身上被嗑得四处是淤青。

那之后,黄东叶再也不敢上船了,只能回到工地上继续做“小工”。后来他结婚生子,又逢镇上的小木船集体退休,铁皮船取代了危险的打渔工具,他再次上船出海,身上多了“渔民”和“小工”两种标签,只在每年5月到9月的禁渔期到工地打工。

他过上了父辈眼中安稳的日子,直到短视频、直播大火,他顶着村里人鄙夷的眼神,开始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拍摄搞笑视频。

赶海火了

大多数脱离循规蹈矩的行为,都会被老一辈人冠上“不务正业”的名头。黄东叶决定拍短视频的2018年,正是短视频飞速发展的时代,“南抖音,北快手”,人人都沉迷短视频。

在刷短视频之前,黄东叶的娱乐是在网吧打游戏、看YY直播,学着主播喊麦。他身边的年轻人有着高度相似的生活状态,染着时下流行的发色,穿着贴身牛仔裤,叼着烟头聚在一起讨论哪个主播最厉害。

他也和发小筹划过直播,但他们没钱买电脑和麦克风,黄东叶跑到村里的小卖部,想借2万元买设备,被老板不可置信的眼神赶了出来。老板说:“你还得起吗?”

钱没借到,黄东叶仍然天天盯着YY直播。有一次,一位他关注的主播说:“你们去快手上看看,我在那有个账号。”

黄东叶在工地攒了点钱,花1200元买了一部二手iPhone5,开始在快手上给人点赞,看别人的搞笑段子。

拍短视频无需专业设备,黄东叶离开工地,在村里和几个发小整日研究拍段子,模仿别人的搞笑视频,“怎么拍都没流量,还天天被左邻右舍指着说不务正业”。父亲的怒气在于他已经成家,有了女儿,却不愿安稳度日,“整天瞎折腾”。

后来,当地有三个人开始做赶海直播,直播间同时有几千上万人观看。黄东叶对发小说:“我们拍这个没啥用,还是去拍赶海吧。”

在几十秒的赶海视频里,黄东叶不露脸,拿着手机对着海滩,拍他在海边捡到的螃蟹。这样一个视频收获了8万次播放,他瞬间来了信心。拍第四个视频时,他在海边捡到了一条八爪鱼。这是个稀罕物,相当于开盲盒开到了隐藏款,这个视频给他涨了1万多个粉丝。

黄东叶尝到了被人关注的滋味。他开始在拍短视频的间隙,做直播赶海,在空旷的海滩上带人们看海,抓螃蟹。最初的黄东叶在直播间不会讲话,害怕,海风呜呜吹过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也没想到,直播赶海还有人会给他打赏。刚开始,他直播一场,能收获四五十元的打赏金额,后来涨到一两百元,再后来就是一两千元。一年多时间,他靠赶海短视频和直播赚到了一辆面包车和一套房子的首付,也改变了村民对他的看法。

但其实黄东叶拿着直播赚来的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是在想:别人凭什么给我打赏?就因为我带他们看海吗?和打渔、做小工不同,在他看来,单纯的赶海直播太容易了,他只用一年就赚到了前三十多年加起来都无法赚到的钱。

“这个钱烫手。”每次粉丝给他打赏的金额超过100元,他就会买点梭子蟹给人家寄过去,每次出海回来后,他就从打捞的海货里挑一些品质好的,寄给粉丝。有来有回,他心里舒服一点。

2019年,赶海直播成了网络上最火的直播类型之一。但黄东叶更想做的是直播带货,通过银货两讫的交易赚到更让他感到踏实的钱。

他一直在等待转型的时机。那时候,海滩上越来越拥挤,赶海的主播越来越多,以前清静的海滩,变成了热闹的直播“市场”——不下500个主播同时在海滩上直播。

一场潮汐的时间是4个小时,黄东叶的镜头里不再有游客,密密麻麻的全是拿着手机支架的人,还有人在直播打PK,喊着“老铁666”“谢谢大哥的打赏”“老铁冲一波啊”。

这片海滩被彻底“污染”了。黄东叶在新冠疫情爆发的2020年,踹碎了他赶海直播用的铲子、小桶,决定彻底转型直播带货——即便他的粉丝起初并不买账。

一家三口

黄东叶拿着一个直播赶海的账号,做起了直播带货。起初的销量特别少,到春节大促的时候,一天也只能卖80单。

直播赶海时,黄东叶不需要露脸,大家也并不认识他。他便开始通过露脸短视频吸引粉丝,给自己两年时间,希望大家能喜欢上他。

于是他开始筹划拍摄他在海边的生活。他尝试过和小伙伴到海岛上生活15天,在岛上搭起野灶,用各种创意烹饪海鲜,加入搞笑剧情。也试过在海边抓八爪鱼,融入剧情和段子现场将鱼烤熟。这一阶段,他的思维仍然是“要幽默”。

后来在快手上,他认识了一位住在大山里的博主,对方每天拍摄自己在大山里的日常,拥有几千万个粉丝。黄东叶住在海边,自然会向往大山的生活。他想:同样的,住在内陆的人,应该也会向往大海吧。

2021年5月,黄东叶把妻子英子带到了海边,他们的视频风格变成了:赶海、回家烹饪海鲜。赶海是生活,做菜是家常,英子做得一手好菜,还会现场教学,很快吸引了不少粉丝。

他的逻辑很清晰,要通过短视频,把粉丝吸引到直播间。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变换着摸索。他的粉丝涨到了230万人,但直播时仍然卖不动。

那年深秋,黄东叶把一岁多的儿子明明抱到海边。镜头扫过明明,粉丝都在问:“这孩子叫什么?太可爱了!”后来他专门拍了几个明明的镜头,那个视频的点赞数冲上了50万次。

之后的几年,明明成了黄东叶视频里的主角,粉丝看着他从蹒跚学步,到穿着防水连体衣在海边抓螃蟹、抓猫眼螺,嘴里还念念有词。

大家看到的是在海边平淡着生活的一家三口。短视频给黄东叶带来了很多忠实的粉丝,他和英子也靠在父亲的灶台上直播炒菜,成交量随之大涨。

2021年10月,黄东叶直播一场能卖出3万元,把他高兴坏了,“我们一边做饭一边看数据,直播间人数已经有两三千人了”。半个月后,他一场直播能卖出20万元。到春节前,一场直播能卖90万元。年前的最后一场直播,他本想冲刺100万元,但最终的销售额停在了99.7万元。

直播结束后,就遇到了疫情封控期。在长达半年时间里,黄东叶只做过几场直播,还因为封控损失了几百万元的货。

2022年是大起大落的一年,黄东叶因为物流不畅损失了2000万元的货物,但他仿佛被流量选中了,在下半年不断突破带货纪录。在结婚纪念日的活动专场卖出630万元;在他的生日专场卖出1200万元;在开海后第一艘渔船回来时的专场卖出1970万元;在年底的疫情放开后,他一场直播能卖出2000多万元。去年一整年,他的销售额是3.4亿元。

心理医生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黄东叶和英子措手不及。当他一场直播能卖出630万元时,除去在屋子后面的工厂加工、打包的70名工人,他的公司只有他和英子两个人,属于“个体户”。而他对电商运营一窍不通。

最初爆发时,由于单量太大,黄东叶拿不出钱从渔民手里进货,也没有钱支付物流费用。他算了算,加起来要 600万元,那是他没见过的天文数字。但村里的渔民纷纷站出来,说你先把货拿走,钱以后再付。快递公司的负责人也站出来,说货先走,钱再说。这些帮过他人,一直与他合作至今。

最开始的每场直播,夫妻俩都连续播了十几个小时。最长的一次,他们俩从早上七点,播到了第二天凌晨两点,饿了就在镜头前塞几口吃的,全程亢奋没有打盹。

他从杭州高薪请了一个运营专家,帮他筹划电商团队。公司里的客服、售后等各个岗位都是从村里、镇上招的。

运营的到来,打开了黄东叶的思维。他喊运营“师傅”,从师傅这里学到了如何看数据,怎么拿到自然流量,如何去构建一家公司。师傅说要合法纳税,他就去合法纳税,师傅说要如何给员工培训,他就去请培训老师。到2022年底,他的团队已经扩展至2000人,包括电商团队、工厂工人,以及深度合作的渔民。

在混沌期的那几年,他被推着走了很远。完全不敢停下来回头看,当初贷款买了房,买了面包车后,他拿着21000元彻底转型,花三年多干到了3.4亿元。如今回想,他为那个大胆的自己捏了把汗。

黄东叶在直播和短视频上摸索了多年,最终爆发式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仍然住在村里的平房里,公司也在村里,去年,他一场直播卖出了42万斤带鱼,央视到村里采访,感慨最多的是黄东叶的父亲。

这几年,他的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儿子黄东叶从一个不务正业的青年,变成了整个连云港市最大的主播,21条渔船在为儿子的生意服务,500多户村民都在给儿子供货。在村里散步时,随便遇上一个人都可能是他儿子的员工。

但老头子也担忧。儿子变得沉默了,很少笑,会时不时一个人到菜地里走来走去,也会发愁地跑到他身边坐着,说最近公司遇到了什么困难,被人坑了几十万元,货也没拿回来。

老人无法理解这么大的生意,他只能说几句所有父母都会说的话:“要多留点心眼。”

而在黄东叶看来,父亲是他的“心理医生”,坐在父亲身边,就是缝补伤口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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