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文人自古多风流，深情也滥情。

太平宰相晏殊犹在时，最为宠爱的儿子晏几道“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风流至极。

晏几道后世流传甚广的相思词作里，经常可以看到莲、鸿、蘋、云四位歌女的婆娑倩影。

晚唐才子韦庄亦不乏风流韵事，“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笔下的相思滚烫，却很少如晏几道直接言明思念的对象，顶多以“谢娘”代指。

流传甚广的一段情事见于《古今词话》，韦庄晚年入蜀后曾有一宠姬，天生丽质还擅长诗文。

这种不可多得的红粉佳人，却被蜀帝王建横刀夺爱，以教授宫人为由召入皇宫据为己有。

那写满别后相思的《荷叶杯·记得那年花下》，就被后人视为伤怀此事而作：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韦郎是路人。两个情投意合之人，被一堵宫门无情拆散。

除此之外，韦庄还曾在一首词里思念过一个用谢娘来代指的绝色女子。

1

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唐·韦庄《浣溪沙·惆怅梦余山月斜》

谢娘，在古诗词里多指心爱女子。一说与咏絮之才的谢道韫有关，一说与唐朝宰相李德裕家中歌姬谢秋娘有关，泛指歌姬。

综合来看，文人墨客诗酒风流，邂逅的女子莫不是才貌双全，既是心上人，也是多情才女。

这一夜韦庄许是梦到了朝思暮想的佳人，无奈梦断人醒，满怀惆怅，只能继续编织成梦。

遥想小楼高阁，山月西斜，孤灯寒照，佳人静静地坐在碧纱窗下，连影子都透着柔美清丽。

暗自回味佳人玉容何等惊艳？恰似春雪里的一枝梅花，如雪洁白无瑕，似梅淡雅疏淡，朝霞簇拥着她，香雾缭绕着她，遗世独立，衣袂飘飘。

2

显然，“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并非单纯写貌，重在传神，重在营造意境。

在《女冠子·昨夜夜半》里，韦庄曾言“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写尽女子的娇羞妩媚.

此句更为精妙，将梅雪都清绝的人间绝色融为一体，前半句重在传达女子高洁淡雅之美。

一如白居易的“梨花一枝春带雨”，杨玉环的哭泣凄美哀伤，娇媚柔弱，令人我见犹怜。

还如李白的“一枝秾艳露凝香”，杨贵妃的玉容雍容华贵，风流旖旎，令人不忍亵渎。

带雨、凝香也好，冻雪也罢，远非桃花面柳叶眉的静态美可比，她是一种流动的传神美。

后半句则将女子的美感给朦胧处理，很像我们当下的滤镜，香雾朝霞虚虚实实，重在氛围感。

本来韦庄营造的意境，就是古人所推崇“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朦胧又浪漫。

杜甫思念妻子时，也是设想了她在月下思念自己的场景，“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只不过韦庄更写意，有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感，云霞暗香都忍不住来妆点佳人。

3

其实，谢娘是谁，佳人是谁，对于词本身的艺术魅力而言，并不重要。

这枝雪里梅花，可以理解成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可以是自己追求的理想主义。

她冰晶玉洁，她如梦似幻，让韦庄在漫漫长夜念念不忘，乃荡漾在心头的白月光。

自古就有以男女情爱比附君臣关系和人生理想的写作传统，有些风流也只是表面风流。

我们不必深究到底风流为何，因为触动来自字里行间传递的情韵意境，而非作品背后的人。

与文字邂逅，不过是某时某刻的感受产生了共鸣，在别人的故事里留下自己的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难道就因为元稹没有做到，我们就不追求爱情了吗？

陆游对唐婉一直念念不忘，多少次泪洒诗行，对自己的妻子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再缠绵悱恻的相思词作，也有各自的隐晦与皎洁，笔墨文章，各取所需罢了。

最后祝福大家，幸有梅花是知己，相逢多在月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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