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知府多次到阳谷,这次算喝了一顿好酒。
他自己照例坐了主位,左边西门吹雪,右边刘太公,刘太公右边胡不归,胡不归右边钟沉,钟沉右边陆随雨,陆随雨挨着西门吹雪。
刘太公还没老糊涂,菜都是他顺口的,松茸肥鹅,红烧鲤鱼,临沂辣子鸡,冷盘酱牛肉,……,还有他爱喝的二陶坛景芝特曲。
酒过三巡,知府大人不苟言笑的官脸开始绽放笑意,刘太公则撅着白胡子大油嘴,瞪大醉眼和胡不归划拳,他连输三把,端起酒杯倚老卖老开始玩套路。
胡不归说,老滑头,你那小手赶紧别哆嗦了,筛糠一样,酒到嘴边怕只剩半杯。
陆随雨一口没喝,宛如暴风急雨中一朵沉静白莲,孑然美丽。
胡不归站起来打圈,一一敬酒,场面上的功课都妥帖了,去拉陆随雨。
小雨,你倒一杯啊!他说
我喝水。她说。
你必须倒一杯。胡不归不由分说帮她满上,两人一起去敬邹知府。
邹知府笑呵呵站起来,亲切地帮胡不归整理衣领:小胡你知道你破了个啥屁案子?
一句话说得胡不归不知如何接口。
这个你不能怪西门吹雪有疑问,他虽为你同窗好友,更重要他还是新到知县。这没问题吧?
胡不归也不具体了解他说的哪个没问题。
旁边西门吹雪却站起来,凑过来说,知府大人,下官也一起陪您一杯。
邹知府似乎未听到西门吹雪的说话,他无动于衷,未置可否,或者充耳不闻,总之西门吹雪没看到知府大人对他的加入有任何表示。
邹知府沉浸在自己思路之中继续说,本府知道,说漂亮话容易,真正沉下去做事难,这个案子的难,难在很多不能说,不好说的地方,更难在一些说不清楚的地方,这是其一。其二,时间和上意的把握也难。做事做官,就要在这些难的事上磨练。也因为这个难,才给你一个可直接找我报告的权利。你明白吗?
胡不归说,卑职明白。
邹知府大笑,端起酒杯:小屁孩子,你明白,你明白个屁,难在哪?本官告诉你,难在很多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难在进退取舍轻重的权衡。你肯定在想,感情好,这老邹想给我一个打小报告的机会吧?
说着他又亲热拍胡不归的肩,然后一饮而尽。
旁边的西门吹雪有些尴尬。
胡不归赶紧也干了。给知府续酒说,大人真伟丈夫,豪情干云,小雨和我还有话能否再……
你小子闭嘴。
知府说,现在轮到你搭档小雨说话了!
陆随雨看一眼胡不归,对知府说,大人,您堂上的吩咐卑职有些疑惑,我一个知州的捕快,该如何听从县衙县尉他的调遣…?
邹知府很亲热又很神秘把他们拉到一边说,通判近期可能就会有迁擢,空出来这个位置我考虑推荐随风。
至于你,知府点点胡不归胸口: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府对陆随雨说,这样的安排你觉得妥了吧?
大人,卑职想再敬您一杯啊。西门吹雪站在旁边,好不容易找个空歇说。
………
………
都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胡不归想,领导来阳谷县,具体谁做主在安排呢?没看明白主事的人是谁。本来应该姜县令或者程县令,可都挂了。刘太公?看样子是刘太公,唉,这老冬瓜老眼昏花,步履蹒跚,自己每天都得几个婆子吃饭穿衣喝茶伺候着,怎么有可能费得足心思把领导照顾好?
安排一场恰到好处的酒宴,对刘太公来讲,这就算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把领导身上痒肉恰当的,不露痕迹的再挠挠。让领导在勉为其难下不为例的基础上,脱离案牍劳累,像个男人轻松一下,快活一下,与民同乐一下的本事,不说刘太公,整个阳谷县衙门怕也少有。
下次看来得自己处理这些事,关键还得去踩点,找到各种接头人,诸如麻将馆,洗头店,茶馆,按摩院,青楼啥的。
……
散场后,胡不归再三邀请知府大人去狮子楼搞个宵夜,知府疲乏,谢绝了,不过看得出,知府对胡不归的真诚颇为满意,胡不归送知府去客房就寝,又吩咐婆子安排洗漱热水和夜间的茶水,解酒的果盘点心。这才请安告退。
他得赶紧回刀鱼疗养院,
东方旭对着一桌子酒菜,双手撑着脑袋钓鱼,嘴巴里叽叽咕咕吞着口水。
桌上几道菜,碗筷也摆好了。蒜泥酱油大葱花椒凉拌手撕鸡腿肉,豆瓣粉蒸羊肉,番茄牛腩煲,肥肠鱼火锅。
胡不归把这家伙拍醒问,闹闹和笑笑呢?
她们早走啦。
是按我给她们说的菜谱做的吧?
是啊,这两丫头片子可认真!特别是闹闹,又甜蜜又兴奋又认真又嗔怪,像个发情小母猫……
你这是嫉妒。胡不归说。
嫉妒?东方旭横个白眼:你等着,那王玉莲会来一一收拾你,收拾闹闹,收拾其他你一定还会有的花花草草,现在莺歌燕舞,到时候一定鸡飞狗跳,有你哭的一天。
哦对了,西门刚来过来打招呼,说换身衣服片刻就到。东方旭又补一句。
三位同窗,私下摆了今晚第二局。十年未见,胡不归觉得不安排一下说不过去。
胡不归又考虑,平常那些山东肉菜太稀松,他找来闹闹和笑笑,让她们按自己的路数,做了几个盘子款待西门吹雪。
一会,西门吹雪兴冲冲过来,手里拿着一坛古色古香的汴梁陈酿说,兄弟们来尝尝这个,特意为你们从京城带过来的。
三人坐定。
西门吹雪穿一身圆领袍衫,东方旭紧身袍衫,胡不归身上套一件寻常褙子。
一位全白,一位墨绿,一位大红。
色彩缤纷。
西门吹雪的气质充满书香儒雅,东方旭质朴方正,而胡不归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痞子样。
夜已深,但十年未见不免情绪高昂,酒性大发,于是连灌几碗。
西门吹雪抹抹嘴放下陶碗说,咱们也别干喝,也别猜拳,玩个小游戏,轮到谁,谁就喝碗酒,久未谋面,就说说自己心里话,特别说说自己的梦想如何?要不东方你先来?
胡不归说,你提议的,该你先说。
东方旭说,是啊,你官最大,该你先说。
西门吹雪也不推辞,他自个仰脖子喝了一碗,思考片刻缓缓说道,咱大宋采取“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土地政策,朝廷税收大大增加,土地的集中也相当于朝廷加强管理,增强了土地利用,提高了单产收成,这都算好事。
东方旭说,对啊,这个暴富的胡不归,刚买地八百亩,正大兴土木呢。全国一盘棋,不说别处,我们阳谷也是势官富姓,占田无限。
西门吹雪说,可凡事有利有弊,利就不说了,光每年新开垦的土地数量就可以养过一百多万军队,还不谈土地买卖增加的税收。
我们说说弊端,很多农户卖了祖产,失去土地,又不愿受人差使去做佃户,一时生活没了着落,便杀人放火,剪径越货,落草成賊,我来阳谷,就想在这边做一个尝试,帮朝廷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胡不归说,那你算来对地方。这里官,吏,商,农,盗,啥样的货色都齐全,土地呢,旱地水田,山水丘陵湖泊河流样样俱全,交通则官路水路统统具备,全要素样本,是不错的先行之地。
西门吹雪说,本来今晚应该只谈兄弟旧情,但说到这,那就往深里再扯扯。要解决土地买卖带来的问题,关键要发展经济,仓廪实而知礼节嘛。我们这靠近开封府,物流方便,我们如果把这边特产做大做好,发往京城和全国,银两有了,谁还愿意去做强盗?
那你说啥特产?胡不归问。
那得问你们。西门吹雪说。
咱们阳谷黑猪,小尾寒羊都挺不错啊。东方旭说,还有各种水果,大枣,大葱如果运到其他地方,那都算顶尖好货!
等等,胡不归说,听你们这样胡扯来胡扯去,我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