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公务让邹知府来阳谷县的日期推了三天,连下几天大雨,县衙大堂里散发着腐朽的霉味,天气倒凉快不少。
午时,严通判,刘太公,钟典吏汇报完毕。明镜高悬红漆斑驳的木匾下,邹知府沉静如水。
他左右手排下去两班衙役,衙役当头,靠近知府这边又各摆案几。左手边案几后面坐着严通判。右手边,与通判对坐的,是阳谷县新到知县西门吹雪。这西门面如满玉,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他偶尔微笑注视一下胡不归。
西门吹雪旁边一张春凳,坐着刘太公,刘太公对面站着个尴尬的胡不归。
半晌,邹知府缓缓说,据你们方才所言,胡县尉用通神之能,解了这件奇案,胡远学,你是否还有补充?
邹知府问话时,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这个保养很好的中年男人,红润圆润,无须,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两只好像永远都不动声色的眼睛,神一样俯视苍生,魔鬼一样穿透一切。
胡不归站出来行礼,答道,案犯陈松利用给县衙供水之机,趁夏季时间,将建宁府特有毒蛭放入盥洗所用水瓮,导致姜,程二位县令身亡,此案情模拟可通过小猪,毒蛭,雪蛤重现,大人待会稍事休息后,即可演示。
那陈松如何能混进水工之列?邹知府问。
回大人话,陈松与姜县令同为建宁府人,可攀扯同乡之念。
为何这毒蛭专只害两位县令,不伤害其他?邹知府又问。
回大人话,县衙里吃水和盥洗用水分开,吃水用县衙井里甜水,盥洗用城外邱庄清溪溪水。姜县令和夫人女儿,又与其他人用水完全分开,有单独盛水的大瓮。
姜县令夫人女儿为何无事?
溪水清凉,夫人女儿妇人用水需加热,姜,程二县令,天气炎热,都贪凉用的是未加热生水。
陈松有女儿也在县衙吧?
回大人,陈松女儿青奴十九岁,在县衙教姜县令女儿学琴。
她难道就没有牵连?邹知府又射出两道凌厉的光。
回大人,青奴一未婚女子,以琴为生,闺门严谨,没机会接近两位县令的私属。
邹知府沉默,又问,仇杀在姜倒理通,那程与陈松之间素无恩怨,陈松杀之,又当何解?
回大人,这,这,这……
胡不归故意停顿,一分钟,再一分钟,看上去就像脑子不好使。紧张,乡下人读书少……总之,话不能太快太急太有道理层次,老邹这么大领导,他也要自尊心的。
回大人……姜县令身亡后,差人们怀疑食物投毒可能性大,没谁想到水中问题,所以水瓮里毒蛭依然存在,程县令完全属于误杀。
陈松后来如何死的,认真勘验过了?严通判插问道。
回两位大人,陈松在乡下与一叫袁猴子的破落户吃酒赌钱,起了内讧,被打死的。
据刚才远学所言,似乎尚无确凿实据,可判定水瓮投毒之事定为陈松所为。
一直不开口的西门吹雪问。
草,东方旭个龟孙,真正乌鸦嘴!
胡不归心里骂。
西门吹雪轻轻一句,胡不归菊花果然莫名一紧!
回西门大人,建宁府之毒蛭,我们做过调查,因为旅途遥远,整个阳谷县自建宁府过来人氏,除了姜县令一家,只有陈松。那青奴虽也从建宁府过来,但年幼无知,毫无经验,并不知这等毒蛭诡谲之事。而两位县令又确为毒蛭所伤,我们请仵作,在两位县令心脏包衣间解剖出了这毒虫。
邹知府不置可否,问,既然阳谷县均不知这毒蛭杀人之法,你又如何破解?
回大人,方才通判大人禀报,小人略有一点神通。
神仙告诉你?邹知府笑得有点无厘头,有点轻蔑:现场演示两三下本官看看,演得好有赏,若是些江湖术士把戏,休怪本官手重。
日他妈,胡不归心想,这么大个知府,说话跟黑社会一样喜欢抖狠。
他拱拱手,诚惶诚恐:雕虫小技,实不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让你演示,遵命就是!休要啰嗦。严通判不屑说。
那恐有冒昧,还望大人海函!
胡不归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三个头。
干啥事都不能急,铺垫乃工作的艺术。
靠,刚才自己一个人孤单单站着,其他人…就说老刘,好歹有个春凳,就自己永远戳着……
现在,人家都翘着二郎腿喝茶,自己,狗一样跪着磕头,在老同学新上级西门吹雪面前,这真的…他奶奶的,有点…尴尬!
胡不归二十三,一直自认市井小无赖,现在毕竟年纪渐大,自尊心倒跟着性激素水平都提升起来。
启禀邹大人,还有小小请求。胡不归说,想请西门大人弄些鲜花花瓣来随意抛洒一下,给小人打个配合。
哦。邹知府笑一下。
衙役会意,屁颠屁颠去办。
木盆盛过来满满月季花瓣。看这花瓣,胡不归想起青奴,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他虽没见过这奇女子,但在心里,却把她当作最敬重一个。
冒昧烦请西门大人!他说。
西门吹雪从桌子后面踱出来,从盆子里掬了花瓣,一个随意挥洒的扬手,花瓣开始飞舞。
胡不归启动系统。他这几天刚做完生物信息输入,完成了最好的日本刀法!
手腕一抖,雪亮刺眼的日本长刀凭空在握,胡不归唱个起刀式,抬头看花瓣缤纷,犹如青春的梦。
躬身,起刀!
刀光携带着绝情锋利的寒风!
就一闪!犹如惊雷闪电划过。
西门微笑,被笼罩在凌厉的刀光中,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抖动一下。
胡不归吓唬吓唬这小兔崽子的愿望有点小失落。
花瓣坠地,犹似庶民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那些忧伤的缠绵的凄美的花瓣都被截成两段。
好!
邹知府露出笑容,说,好小胡!好刀!好刀法!
胡不归拱拱手唱个喏说,谢大人夸奖,启禀大人,这刀名为落樱,这刀法名为万刃一刀流,均为海上万里之外岛国之好物。
说这些的时候,胡不归不由得想起硬盘里的苍老师。
不错!还有什么神通可再演示给本官?邹知府兴致勃勃。
回大人,小人才疏学浅,再实无有可贻笑大方之术。
胡不归心想,老子又不卖艺,耍两招不就得了,没完没了的。
那怎么行,邹知府说。老夫既然在此,凡事就得见个真章,通判说你可隔空肆意修理他人,让人极为狼狈,这等趣事,为何不让本官领略一二?
那…那…,说话不能快,节奏很重要,当官的大多都敏感的像胯间二弟。
胡不归心里想,慢一点,慢就是能力,慢就是涵养。不能急!
那,谢知府抬举,恭敬不如从命!
这节奏不错啊!哈哈。
……
胡不归打开整蛊模块,整蛊目标人确定为钟沉和邹知府。叫一声,
疾!
系统运行。
那,请典吏帮我写这一句:
我与清风皆过客,你揽明月醉星河。
胡不归说。
这有何难?钟沉疑惑问。
好句!典吏你依他所言写下来就是。知府说。
遵命!钟沉拱拱手还是很莫名。
钟沉坐下来,提起笔,笔舔了墨,待到下笔,却左磨蹭一下,右磨蹭一下,就不落笔,好像纸上有毒,靠近不得。
一来二去,他脑门上一头汗水。
典吏你写啊,犹豫什么?邹知府疑惑。
马上写,马上写!钟沉慌忙一拱手,因太过紧张,手中毛笔的墨随着拱手甩出,洒落在自己干瘦的脸上。
哎呀。哎呀。钟沉好像很奇怪的呻吟。
典吏怎滴?如实说来。邹知府问。
禀大人,小人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那个我字……我字该怎么写。钟沉狼狈说。
哈哈,这还真意思。知府爽朗笑一声,说你把笔拿来,本官写给你看。
结果。
更尴尬。
邹知府提着毛笔比划半天,闭半天眼睛,又睁开说,一时好像…本官…好像…一时…睡眠不好,竟然…也忘了。
…
胡不归用了整蛊三级降低目标人技能的功能。这两位就记不得常用字。
这个功能如若施展到极限,目标光棍,甚至可让黄花闺女守十年活寡。
邹知府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胡不归,把笔潇洒地扔到案台上,指着胡不归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妖人,果然有趣!邹知府被捉弄一番,心情大好,说,要不这个双杀案结案陈词就到此为止?西门吹雪今天履新,又重返故地,你们几个怎么也得弄杯喜酒,给他洗尘接风。
大家也都笑起来。刘太公说,酒宴早准备好啦,单就等知府大人这一句话!
且慢!知府大人,下官还有两个问题请教远学兄。
西门吹雪从容站起来,他也和大家一样笑得那么亲切可爱,人畜无害,不同之处是,他嘴里冒出来的屁话,简直跟坨狗屎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