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家孙盛曾说:“臧霸少有孝烈之称,文聘著垂泣之诚。是以魏武一面,委之以二方之任,岂直壮武见知于仓卒之间哉?”啥意思?臧霸和文聘都是知名猛男,并凭借这一点两头吃香,真正壮武之将怎么能确认一下眼神就确定得了呢?
这段话很多人应该都不大了解,但个人觉得这是比较能解释三国猛男臧霸真实面目的一句话,另外还有民国藏书家卢弼的点评也很有参考价值,原文如下:
李通淮、汝,臧霸青、徐,与钟繇关中之任并重,实委全局所系,不仅一隅之得失也。
包括宋元史学家胡三省等人,基本上都对臧霸形成了共识:这就是一个首鼠两端的投机分子。臧霸最后获得了较高的待遇,敢打敢拼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捏着曹魏亟需的资源和优势。
那么,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咱们从长计议吧!
简单介绍一下臧霸的生平臧霸从小就自带猛男气质,属于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一种人。他爸臧戒是县狱掾,因为不买领导的账而出于义愤私杀狱犯,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十八岁的臧霸召集了十几个打手就去救爹去了,结果押送他爹的一百多人,就是被臧霸那股蓬勃而出的杀气给吓跑了。随后,臧霸与父亲逃亡到东海郡。并凭借这一代表作闻名于社会各界。
从这也基本可以看出,臧霸是出身豪强阶级的,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乡霸、县霸吧。而且臧霸从小表现出来的悍匪气质就特别浓烈,实力才是王道,拳头可以用来解决一切。这是他最后被曹丕剥夺兵权的逻辑根源。
黄巾起义爆发时,经略徐州的陶谦采用了“拉拢地头蛇”的常规操作,招安了臧霸。臧霸摇身一变,成为了陶谦手下的骑都尉,有国家正式编制的武官。
后来,臧霸通过对部队的不断扩编,与孙观、吴敦、尹礼等合兵一处,成为了徐州开阳一带的霸主。是不是跟军阀混战的场景十分相似?
然后就到了吕布坐镇徐州的时候,臧霸居然敢截获吕布的保护费,搞得吕布率兵来“剿匪”,因为不剿没面子。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吕布打臧霸,根本就打不动。
打不动怎么办呢?招安呗!你吕布代表政府承认我的合法地位,我臧霸从名义上服从你的管理约束,你好我也好。臧霸就此成为了吕布的部属,演义中说臧霸是吕布手下八健将之首大抵是因此而来。
结果吕布在徐州蹦跶的那两年,除了没事就欺负一下我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刘皇叔外,毫无作为。欺负刘备这事,臧霸等泰山诸将也是有份的。
吕布被曹操灭掉时,曹操点名搜索了潜逃的臧霸。曹操是要把潜逃的臧霸缉拿归案吗?并不是,而是要招安。为啥呢?因为官渡之战在即,当时袁绍已经把青州经营得差不多了,没有泰山郡这个关键的战略阻击点,曹操的兖州就多了一个防守面。而曹操要想在短时间内打下泰山郡并稳定经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必须要跟臧霸这种泰山郡地头蛇合作。
那么,臧霸为什么会愿意跟曹操合作呢?他跟袁绍一起去打曹操不香吗?还是一个招安平台的问题。曹操当时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手里有汉献帝那块招牌,从曹操那里给出来的招安编制到哪都好使。不像吕布给出的编制,到其他诸侯那里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曹操招安臧霸的筹码是啥?割青、徐二州委任于臧霸,又分琅邪、东海、北海设城阳、利城、昌虑三郡,以臧霸为琅邪相,吴敦为利城太守、尹礼为东莞太守、孙观为北海相、孙康为城阳太守。你只要能帮我守住兖州的东面防线,你就是我曹操心里的东王。
所以,我们要看清臧霸和曹操之间的关系本质,他们不是一种依附关系,而是一种合作关系。
这种关系决定了臧霸在曹操面前是比一般人要豪横许多的。比如曹操在臧霸被招安后,曾派刘备去讨要藏身于臧霸处的徐翕、毛晖两人性命,因为这俩人在兖州之战时背叛了曹操。但臧霸却明确表态,我不管他们以前跟老板有什么恩怨,但他们现在是我的人,我必须罩着他,不然我以后怎么混?曹操知道后,不光不敢追责、生气,还得给徐翕、毛晖封官。牛掰不牛掰?
后来,在官渡之战,臧霸确实帮了曹操很大忙,帮曹操顶住了青州方面的压力,从而使得曹操能专心应付北面的袁绍。
205年,曹操破袁谭于南皮,臧霸等前往祝贺。深感曹操大势已成,天下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数了,便主动示好,要遣子弟及诸将之父兄家属前往邺城,干啥呢?当人质呗,向老板表忠心呗。
曹操当时啥态度?他因为东州未平,天下未定,压根就不敢就此绑架臧霸等人,而是说大家处的就是一个相互信任,好意心领了。随后,给臧霸等泰山将领都封了侯爵,臧霸被封为都亭侯,加威虏将军。
206年,泰山系将领昌豨造反。啥原因呢?最大的可能是昌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愿意屈居臧霸之下。最后,昌豨在投降之后,被泰山军老大于禁找个理由就杀了,搞得曹操心里五味杂陈的。
颜师古:“昌豨反侧于其间,盖自恃其才略过于臧霸之徒也。”
207年,臧霸被封为徐州刺史,当上省部级高官了。
209年,淮南匪徒陈兰、梅成与江东勾结,举旗造反。臧霸和老熟人于禁一组,负责征讨梅成。臧霸的突出贡献就是帮张辽、于禁等人挡住了东吴援军,促成了张辽等人的关门打狗。
213年,臧霸从征濡须口。这次濡须口之战本是曹操给自己刷战绩用的,但时机选择不对,遇到了长江水势凶猛之时,所以,和臧霸同为前锋的张辽意欲自作主张地撤军,是臧霸及时劝住了张辽,说曹老板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瞎搞的人,此种情况他也会退兵的,但我们要有组织有纪律,不能擅自行动而授人话柄,得等老板的命令来了再退兵。第二天,他们果然收到了曹操的撤军令。
臧霸后来因为这次高觉悟的表现,被曹操大加赞赏,升为扬威将军,还获得了假节的高级权限。
216年冬 ,臧霸从讨孙权,先登入阵,再入巢湖,攻破居巢。后来,孙权派遣徐详乞降,曹操还师,便留臧霸与夏侯惇等屯居巢。
219年,据《魏略》记载,臧霸被调回了洛阳。
220年,曹操去世了,跟了曹操大半辈子的青州兵敲锣打鼓地自行返乡,就地解散了。泰山军也干了类似的事情。请问,大家觉得刚继位的曹丕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但是,曹丕刚上台,他也不能把臧霸这样的军霸怎么样,该给人家升官的还是得升。臧霸迁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侯,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是你臧霸的根据地,暂时还不能动你的。
222年,曹休督领张辽、臧霸等人,在洞口一带征讨吴将吕范。吕范遭遇大风,被迫退兵,臧霸主动出击,再收获了最后一波战绩。
后来,臧霸被曹丕以明升暗降的方式搞到朝廷去了。岗位是执金吾,很威风、很荣耀,但工作内容却是给曹丕当名义上的军事参谋。
曹叡继位时,臧霸再拿一个开门红红包——增邑五百户,跟之前的加一起共三千五百户。
不久之后,臧霸就病逝了,追谥曰威侯。其子臧艾嗣任。臧艾官至青州刺史、少府,死后谥恭侯。
243年七月,执金吾臧霸得享从祀於曹操庙庭。
剖析一下臧霸的人生逻辑臧霸其实和同时代的孙坚、孙策是一类人。他的能力可能不如孙策父子,但却比孙坚父子要聪明一些,他的聪明主要就体现在“识时务”三个字上。
臧霸生活的时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苦难,但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机遇。乱世武者、盛世文臣,都是有先天性优势的。
臧霸的家境其实并不差,他爹是个地方小吏,他们家能豢养食客,这是西汉末年诞生并延续至汉末的标准的豪强家族。
但是,像他们那样的家族要想真正跃升到社会的上层阶级,困难还是相当大的。可以说,没有几代人的深耕,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是东汉末年的小镇答题师。
这种人往往容易在捍卫既得利益和突破内心欲望的双重刺激下走向狭隘和极端,也便是喜欢不管不顾地以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管他什么世道和王法、秩序和道德,我干得赢的事情,我就是王法。至于什么后果和影响,那等到了的那一天再说吧。
臧霸杀人救父,实际上在法纪上已经属于公开造反了。只是身在乱世,礼崩乐坏,世人对此会相应看淡很多而已。如有疑问,可以参照黑社会盛行的时代。
陶谦经营徐州,顺势招安了地头蛇臧霸,这其实也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缩影。可以说,自从东汉开启了“豪强地方自治”的政治格局后,这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你陶谦一个外来户,很多事情你不依靠地头蛇们的帮助,还真是很难落地的。而地头蛇也亟需当地政府给他们提供政治上的名分和政策、资源上的保护。
臧霸就是在那种“官匪一家”的环境中逐渐壮大的。当天把他最初那个小社团通过武力兼并和整合弄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后,无论是吕布还是曹操这样诸侯,都不得不掂量一下他的分量。因为争霸天下、一统江山,其实跟我们正常的创业逻辑是相通的,要注意控制环节成本。能不打的仗没几个人愿意打,能争取的势力谁都希望能争取。
臧霸的运气也不错,原本挂靠在吕布集团名下搞自主经营,结果吕布集团宣告破产,他也又得重新洗白,或者直接被斩草要除根的曹操当成麻匪给顺势剿了。但恰好又碰到了曹操要焦头烂额应付北方大魔王袁绍的紧要关头,于是在无形之间掌握了被曹操招安的主动权。你曹操跟我谈不拢,我就用游击战拖住你,等到官渡之战爆发后,倒向青州的袁谭,一起从东面进攻兖州,你死不死?你曹操的命脉掌握在我手里,那就按我的要求来跟我谈判。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曹操招安臧霸抛出的筹码还是相当厚重的。青、徐两地的自治权基本上就丢给臧霸了,臧霸的那些马仔个个也拿到了分量不轻的正式编制。像不像后世的梁山好汉招安?只不过宋朝是招安梁山好汉去打方腊,而曹操是招安臧霸等人帮他顶住青州的袁谭,别趁乱来捅自己刀子。差别仅此而已。
但泰山势力的构建逻辑有点散乱,相当黑社会。于禁、臧霸、昌豨等人虽然都同属泰山系,但是各有各的堂口,原来的江湖老大于禁已经归顺朝廷了,臧霸、昌豨等新任大佬虽然也是暂时挂靠了曹操,实际上却是在青徐两地当土皇帝,最后因为谁当老大、谁当老二的问题发生了内讧。于禁和臧霸平乱之后,不顾曹操的其他将领劝阻,立马将昌豨就地正法了,是不是有点“清理门户”的味道在里面?曹操后来感慨:昌豨宁可投降于禁也不愿意投降于他,太可惜了。别在那里酸不拉几了,人家是一个小圈子的,你曹操不是,人家是要内部问题内部处理的。
臧霸在曹操帐下的日子,其实比“五子良将”都过得好。毕竟他有极强的自主经营权,而“五子良将”个个被曹家、夏侯家的主将拿捏得死死的,稍微表现得不那么卖力,还容易背处分。这相当于现在集团公司总部那些部门经理和独立二级单位的一把手,级别虽然相似,但是就职感受却有天壤之别,是一个道理。
若是单论军功,臧霸跟“五子良将”的任意一个相比,差距都是不小的,但是他的最终待遇其实并没有比他们差太多。这就是臧霸与曹操集团的结合方式不同所导致的。
但是,有一说一,臧霸这个人还是相当识时务的。具体表现是两件事:
一是曹操当时基本扫平冀州,臧霸马上化身明眼人,看出没有人可以阻挡曹操的称霸之路了,于是马上、主动提出要给曹操递交人质,也可以说,臧霸是从这一刻才真正死心塌地要跟曹操绑死的。之前,他与曹操一直都是貌合神离的,场面上的事情我绝对配合你,但你若是敢侵犯我的核心利益,我也绝对敢翻脸不认人的。曹操扫平冀州,大势已成,臧霸表态彻底服了,这是属于有眼力见的表现。不然,曹操在扫清周边势力后,能容许你臧霸活成一个土皇帝?
二是他劝张辽要有组织纪律性,即便明知曹操也会下令退兵却千万不能自行退兵。这说明臧霸的政治觉悟还是挺高的,若是后来的邓艾有他这觉悟,压根就不会结局那么悲惨了。权力游戏之中,指令是上位者亲口发出的还是下位者自以为是揣度出来的,那是两回事。别说你那么做是合理的,上位者说你合理就合理,说你不合理就是不合理。杨修、邓艾等人不都死在这上面?曹操后面重赏臧霸,不就主要因为对他这种站位意识和政治觉悟相当满意。
总而言之,臧霸这个人不像“五子良将”那样,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工具人”的人设,自由度、豪横度比他们都要高多了。比如曹丕刚继位,泰山兵、青州兵自己给自己搞退伍仪式,曹丕居然要默认接受,你换成是“五子良将”的部下试试?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不把组织和领导放在眼里吗?这是兵变、叛乱,赶紧给我剿了。
曹丕后来要剥夺臧霸的兵权,其实多少与这事有点关系,你臧霸只服我爹,把我不当回事,我怎么能让你手握重兵,继续当土皇帝呢?万一你土皇帝当久了,真的不认我这个真皇帝怎么办?退居二线的臧霸,一直都还保持了较好的待遇,曹丕把他当军事参谋看待,那也是在维护他的体面。毕竟真正的战争,有什么好多作战命令是从曹丕那里发出去的咯?
臧霸的一生,几乎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因此,他和他的子孙都收获了丰厚的回报,这是值得我们反复去揣摩和学习的。
一点点现实思考像臧霸和曹操之间的那点事,要到我们当下的集团公司找样本。
有些集团公司在上市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生死攸关的瓶颈,甚至有些时候这样的命脉还不是掌握在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手里,人家就是摆明要做一只独立行走的猪,你能咋办?杀了他吃肉?得把自己也暂时当成一只猪,争取并购他,再把自己做大做强。
在当下很多庞大的集团公司中,其实有很多臧霸这样的人物,你去查他的履历,他在销售、产品、技术、市场各个方面的业绩都不一定很突出,但他在公司内就是比很多部门经理更有分量。为啥?人家在关键时候站队有贡献,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公司,你不服也不行。
但是,我不太鼓励年轻人去沿用臧霸那种职场发展模板,因为时势不同了,臧霸那条路一般走不通了。
咱以装修公司为例,咱们要想走通臧霸那条路,是不是你先要敢干,自身技术过硬,经过在自由市场摸爬滚打好多年,凭能力、魅力、资历等拉起一支游击队?其次,你这支游击队还要凭借过人的业绩、良好的口碑在某一个不小的市场内,立得住脚、扛得起事?然后,你还得运气爆棚地赶上,两个行业大佬火拼,你那支游击队成为了能改变他们命运的存在?最后,你还不能做错选择,选择之后,你还不能被新的老板当作权力游戏的筹码给玩了,还不能跟老板的那些老兄弟起太大的冲突……
说一千道一万,咱们现在的职场在很多方面的包容度是不如臧霸那个时代了。如果我们把场景切换一下,臧霸在当今这个社会,基本上在他救出他爹那一刻开始,就没机会翻身了。就算成功潜逃去混黑社会,到了陶谦那个时代,也基本上就只能被陶谦拿捏得死死的了……后面的事情,咱就不一一延伸了。总而言之,希望大家慎言慎行,不要过于左倾冒险。
回到臧霸身上来,前面提到了,他其实和孙坚父子是一类人,都是喜欢血腥开路的人。但为什么他的结局要比孙坚父子好呢?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更懂得节制一些。当然,孙坚父子在个人能力方面要明显强于臧霸,导致能力越大欲望越强,最后逐渐失控,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最后,咱们在现实生活工作和生活之中,要向臧霸学习,该硬的时候要硬,该软的时候要软,很多血气方刚或者见识有限的小年轻,要么把硬做到了极端,要么把软做到了极端,真心让人心疼。不信看看自己周围,是不是很多小年轻要么对领导或者金主爸爸唯命是从?要么是老子谁都不服就服我自己?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这样的中庸之道其实里面是很有学问的,我们在设计路线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预留空间,不能太满,也不要太亏,要能及时调整、灵活变化。很多搞设计的朋友一定知道,为啥要预留安全系数、负荷系数等冗余设计?道理就在这,咱连个转弯的能力和空间都没有,不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然后走不通的时候就玉石俱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