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旭风
我和老周是三十多年的同事,因为脾性相投,也比较聊得来,慢慢就处成了朋友。退休后,我们也会经常电话联系,过年的时候还会聚一下,一块吃吃饭,喝喝酒。因为认识的时间很长,所以我们两家人也都互相熟悉。
2年前,老周患上了脑血栓,他住院的时候我去看他,刚进病房门口就听到他在哭。老周的女儿周莉莉也在旁边,我问她,老周怎么了?
周莉莉红着眼睛说:没事,他心情不好,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周莉莉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我觉得不对劲,想问老周到底发生啥事了,可是老周说话含糊不清,我也听不清楚,就没继续追问。
我坐在病床旁陪老周说了一会话,主要都是我说,他听着,临走时,我问周莉莉,老周刚才哭是因为病情不稳定还是为了别的事?
周莉莉这才告诉我,她想把老周送到养老院,老周不同意,可她又没有办法照顾她,老周这才无奈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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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就周莉莉一个女儿,周莉莉本科毕业,长得也漂亮,老周一直为她自豪,可惜周莉莉的婚姻不太顺利,结婚没两年就离了,夫妻俩没有孩子,离婚后,周莉莉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很多事都看淡了,包括婚姻。
周莉莉在外地上班,她自己买了房子,不过要还房贷,听说她换了新工作,公司经常加班。我想,周莉莉也是没有办法才把老周送到养老院,便安慰她不要内疚,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了,周莉莉是个姑娘,照顾老周也多有不便,送养老院挺好的。
周莉莉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此刻,她需要的正是别人的理解和安慰吧。
一个月前,我接到周莉莉的电话,她说老周的的情况不太好,老周偶尔会念叨我的名字,她不想让老周留遗憾,这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当时在儿子家帮忙带孙子,接了电话的第二天就匆匆赶去养老院。养老院在郊区,下了车还要打出租车过去。我在大门口填了资料,门卫大哥领着我到老周住的房间门口。
我刚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瘦弱而憔悴的老头侧躺在床边,脸色苍白,眼神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力。我喊了一声老周,他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我,又惊讶又激动,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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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短短一年多瘦弱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也跟着哭了起来。老周说话依旧不利索,基本上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我坐在他对面的板凳上,拉着他的手问他最近好吗?老周指着桌子上的水果招呼我吃。我说我不饿,但老周坚持让我吃,我就剥了一个橙子,我们俩一人一半。
我和老周聊了我现在的生活,为了给老周鼓舞打气,我告诉老周,等明年我孙子上小学了,我就回老家住,到时候我就经常能来养老院看他了。
老周嘴角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哎,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劝老周别想太多,只要他照顾好自己,我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其实我从养老院离开的时候,就感觉老周时日不多了,运气好的话,最多还能撑半年,可我去看望老周的第四天,就接到了周莉莉打来的电话,老周去世了。
作为老周的同事和好友,我自然要去参加他的葬礼,我本来准备买花圈,写上挽联,周莉莉劝我不要准备这么多东西,葬礼办很简洁,我只需要送老周最后一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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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莉莉给我发的地址是火葬场,儿子担心我开车不安全,请了假送我过去。早上五点多钟我们就到了,老周是从养老院直接拉到火葬场火化的。当天,火葬场里只有三波人,我一直在等老周这边的亲戚和其他家属到场,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老周火化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周莉莉还有曾经照顾老周的护工,没有看到其他人。护工是因为照顾老周时间长了,把老周当家里人,主动来参加老周的葬礼。
我记得老周有一个嫁到外地的姐姐,便问周莉莉,她姑姑怎么没来?
周莉莉说,她除了通知我,没有通知其他人。她姑姑自从嫁到外地后,回娘家的次数很少,她爷爷奶奶去世后,她姑姑基本上没有回来过。既然大家几乎都不联系,就像和陌生人一样,又何必通知她呢?如果通知了她不肯来,反而伤人。
老周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热闹,如今看到他的葬礼如此冷清,我心如刀绞。可周莉莉毕竟不是我的女儿,我尽管心存不满,也只能把这些不满咽进肚子里。
火化结束后,周莉莉将老周的骨灰寄存了三年,她已经和火葬场签了合同,三年后,她会来取走老周的骨灰,找一块海边撒了。我问周莉莉,为什么不给老周买一块墓地,将来好祭拜呢?如果墓地贵,也可以回老家办葬礼啊。有坟头在,也有个念想不是?
周莉莉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我妈去世那年,老家的地被村长征用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既然不回去,葬在老家也没什么意义。我和我爸说过这件事,他说人死如灯灭,后事就按照我的想法办。
周莉莉觉得老周这种告别的方式既简单又纯粹,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和虚假的安慰,挺好的。可我只看到了凄凉和无助,那一刻,我心里的悲伤再次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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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建建在山上,我们办好老周的事情,从山上下来时已经中午了。周莉莉请我和我儿子,还有那位照顾老周的护工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给老周送行吧。
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重,周莉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说人生一世,死了就是解脱,老周离开了,不用在人世间受罪,也是一种福气。她早就看开了,希望我和那位护工也能看开点。
吃完饭后,我们就各自分开了。从老周火化到我们离开,周莉莉基本上没有掉过眼泪。
回家的路上,我思绪万千。我想起了老周在养老院里的孤独和无助,想起了周莉莉的冷漠和对葬礼的忽视。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也无法接受这种冷漠的态度。我觉得人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活着,更在于我们如何对待生命与死亡。老周体面的活了一辈子,生命终结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走得体面一些呢?
但我也不忍心责备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来面对生死和离别,也许她的悲伤是藏在心底深处吧。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够释怀和放下。或许她有自己的方式去面对死亡和离别吧。
人生无常,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老周走后,我也要好好考虑我的晚年该如何度过,才能少留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