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荣菊

我叫夏荣菊，今年54岁，目前在市区一所初中当数学老师。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老二。在我出生的年代， 许多父母都重男轻女，尤其是不待见老二，但是我是我们村的例外。

我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宁愿吃亏也不敢和别人红脸。我姐姐和我弟弟也继承了他们的老实本分，不爱说话，遇到事就往后缩。

小时候，我们家是做馒头生意的，父母骑着三轮车在附近几个村吆喝，那时候没有喇叭，纯靠嗓子喊，一年到头，他们的嗓子几乎没有好过。那时候生意做起来不容易，有好多人没钱买馒头，会赊账，等到过年时发了工资一块结算。

我父母各有一个账本，上面记着赊账人的名字和金额，过年时再挨家挨户去要账。但要账并不容易，我父母脸皮薄，有的人虽然结账了，但是讨价还价，把金额使劲往下压，不然就拖着不给。

最气人的是，有的人想赖账，我父母一去要账他们就关门，哪怕我父母看到屋里有人了，喊他们的名字也不理。有一次母亲在家为这事哭，我一个人跑到他们家门口，使劲喊他们的名字，边喊边哭他们欠债不还，害得我们家过不了好年。

村里人本来就爱看热闹，我一哭喊，围了好多人。因为我是孩子，赊账的人也不好和我计较，就在邻居们的劝说下，把钱结了。要了几次债后，我在附近几个村子也出了名了。

我弟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也是我出面维护弟弟。我母亲说，她和父亲懦弱了大半辈子，终于有我给家里撑腰了，以后遇到事也不怕了。在父母眼里，我属于强者，所以他们特别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将来闯出一番天气，帮衬弟弟和姐姐。

我知道父母有多不容易，他们对我寄予厚望，我学习上也更加用功了。我当上教师时，父母在村里说话都硬气了。能挣钱后，我也没少帮衬家里，我姐结婚的嫁妆是我的钱买的，我弟弟成家，我也出了不少力。

父母逢人就说，我是我们家的大功臣，遇到事不用怕，找我就行。那时候，我觉得能成为父母的依靠，挺有成就感的，但是我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栽了跟头。

我年轻时为了评职称，基本上把精力都放在学校和学生身上，孩子由他奶奶照顾，时间长了，导致了儿子跟我不太亲。我想着等他长大了，能理解我的时候就好了。虽然我很少陪伴他，但是吃喝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后来他读初中的时候，我就把他接到我身边了。因为对他心存亏欠，所以平时对他也会多包容一些。

儿子成家的时候，老伴在工地包工程，那时候也赚了一些钱。老伴打算给孩子首付一套房子，手里留一些钱养老，我觉得儿子还房贷有压力，就把养老钱全部拿出来，全款给他买了房子和车。

儿子婚后，我们是分开过的。后来儿媳怀了孕，儿子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照顾儿媳妇？

儿子家离我上班的地方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而我住的地方到上班走路只需要十分钟，我本来不想去，但我又怕拒绝了，儿子会怪我心里没有他和他的小家，只能乐呵呵地答应。

儿媳嘴巴很甜，也没有洁癖，刚搬过去住的时候，家里的东西都是按照我的想法收拾，她从来没指指点点，我做饭手艺一般，她也不挑剔。有时候儿子下班回来，我们一块吃饭时边吃边聊，感觉还挺温馨的。

但是自从孙子出生后，我的苦日子就来了。我白天要去学校上课，中午要赶回家给儿媳妇做饭。儿媳妇认为我上班的时候她一直在带孩子，所以我回家后，所有的活都归我，我不仅要做饭，带孩子，还要打扫卫生，拖地，扔垃圾。

我白天没有时间干这么多活，傍晚下班回到家就马不停蹄的忙。儿媳出了月子后，我嘱咐她下楼的时候把垃圾扔了，孩子睡觉的时候，她把她一家三口的衣服放洗衣机里洗了。但是我回到家一看，孙子换下的尿不湿堆满满垃圾桶了也没倒掉，儿媳一家三口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卫生间挂着。

我问儿媳妇怎么没把衣服洗了，儿媳妇说她要带孩子，没时间。之后我又提过两次，她假装听不见，我也就不再说了。不过这些活太杂，每天忙完都要十一二点。

儿子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七点才下班，我有时候想让他帮忙，可他下了班往沙发上躺着，动都不想动，我也使唤不了他。照顾孙子时，儿子没有给我生活费，平时的开销也都是我自己出。

我想着自己快退休了，要攒点钱养老。老伴身体不好，不干工程后就在一家工厂当保安，这家工厂是我远房侄子开的，不过他人不错，给我老伴的待遇也好，一个月有3000块钱。但是老伴喜欢小酌两杯，工资基本上剩不下，所以想攒钱，只能从我的工资里挤。

为了节省开支，我把每顿饭四个菜减少至两道菜，排骨或者红烧肉改成了一星期两顿。我觉得这样荤素搭配挺好的，儿媳只吃了三天，第四天就开始甩脸色，说我不想帮忙带孩子，故意找茬呢。不然以前做饭都舍得买肉，现在怎么不舍得买了？

儿媳嘴巴很馋，顿顿吃肉都不嫌腻，我每次买排骨或者做红烧肉，她一个人能吃掉一大半，体重也从之前的一百一十斤涨到了一百三四十斤。我觉得这样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不好，但儿媳不领情，我实在没办法，又将饮食恢复到了从前。

我今年已经54岁了，领导也问过我，明年是否退休。我给领导的回复是我还没想好。我纠结的是，如果退休了，我每天在家忙家务和带孩子，完全没有自由。可如果不退休，既要教书又要兼顾儿子的小家庭，更忙了。

我问儿子怎么看？儿子说我退休了挺好的，我帮他带孩子孩子，以后孩子长大了也跟我亲。我知道儿子话里有话，他是在埋怨我以前陪伴他的时间太少，如果我不想重蹈覆辙，就帮忙带孩子，也算弥补他的一种方式。

我想着退休后安心带孩子也挺好，不过前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改变了主意。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城市大降温，我骑车上下班的时候，戴着围巾帽子和手套，还是冻得发抖，风夹着雪花吹得时候，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前天傍晚，我下了课准备回家的时候，儿子打电话嘱咐我下班路上去菜市场买两斤牛肉，他下班早，已经回家了，晚上他和儿媳想吃土豆炖牛肉。

菜市场离儿子家有两个路口，天气本来就冷，我不想去，可我还没说出口，儿子就把电话挂了。

路上太冷，我的手都冻僵了，骑车的时候速度就很慢。我买好牛肉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电动车骑车太快，急刹车时不稳，一下子撞到了我，车子倒了，我坐在地上，我买的菜也散落在一旁。

我起身时，感觉小腿有些疼，掀开裤脚一看，刮破了皮，流血了。撞我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不停地说抱歉，我让他别道歉了，先把我扶起来。他把我扶好，又把散落的菜帮我捡起来，我就让他走了。

他过意不去，坚持要带我去诊所看看。我想着有家诊所离得不远，把伤口包扎一下也好，他就骑车带我去了。

我刚到诊所，儿子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没回来？他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好像我故意回家晚，不想给他们做饭一样。

我当时特别委屈，眼睛在眼眶里打转，我告诉儿子，我骑车被撞倒了，在包扎伤口呢，晚饭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知道几点回去。我没等儿子说话，也挂了电话。我想让他知道，被挂电话是什么感受。

从诊所出来后，我就给老伴打了电话，老伴打车来接我，回去的路上，他骑着电动车，我坐在车后座抱着他，那一刻感觉自己有了依靠，我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着他嚎啕大哭了一场。

回到家我们准备休息时，我给儿子发了一条短信，我走路不方便，暂时就不去他家了。

我心里想的是，不仅现在不去，以后也不会去了。我和老伴商量好了，我延迟到六十岁退休。因为我继续工作五年，算上工资和各种福利，我能攒一笔养老钱。我与其去儿子家当免费保姆，不如把晚年的保障攥在自己手里。也许儿子和儿媳会生气，会埋怨我，但是我不后悔这么做。

这些年，我一直在弥补我对儿子儿时的亏欠，我自问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我问心无愧。他既然已经成家了，就该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是把所有压力都推给我。我心疼他不易，他又何尝心疼过我呢？

既然这样，不如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不给他添负担，本质上就是一种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