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杨玉科

编辑|葛帮宁

出品|帮宁工作室（gbngzs）

时隔13年，全球最大汽车制造商丰田汽车迎来新掌门人。

2023年1月26日，丰田汽车突然宣布最高负责人调整，丰田章男（Akio Toyoda）将辞去社长一职，取代内山田竹志（Takeshi Uchiyamada）担任会长。继任者是雷克萨斯及赛车品牌Gazoo Racing总裁佐藤恒治（Koji Sato）。

该人事变动将于4月1日生效。任命尚需得到丰田汽车股东批准，将在下次股东大会上审批。

丰田汽车在声明中表示，成立一个新领导团队，旨在跟上电气化变革步伐，丰田汽车的目标是从一家汽车制造商转型为一家移动出行公司。

在一个紧急在线新闻发布会上，丰田章男解释道，他把火炬传递给年轻一代的主要原因是——内山田竹志决定辞去会长一职。“我们正面临汽车行业百年一遇的变革……我们相信，推动丰田汽车进一步转型的最佳方式是，我作为会长支持新社长。”

丰田章男称，由于他“来自老派汽车人”，目前不是领导丰田汽车电气化转型的最佳人选。“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是一个车迷。我之所以能在丰田汽车推动变革，正是因为我是一个汽车迷。但也因为我不能超越车迷的拘泥，这造成了我的局限性。”

为什么选择佐藤恒治？丰田章男给出的理由有三。其一，佐藤恒治是一位掌握丰田思想、技术、行为准则，奋斗于一线的造车人。丰田章男希望能从丰田汽车最高负责人身上看到这些品质特征。

其二，佐藤恒治很喜欢汽车，曾经因为不知道在雷克萨斯经销商大会上应该对大家说什么而迷茫过。丰田章男对他的建议是，“不要模仿我，要有自己的个性……” 佐藤恒治当时是这么说的，“如果说Morizo（丰田章男绰号）最喜欢的是开车，那我最鼓劲的就是制造能够让开车的人露出笑颜的车”。丰田章男相信，以商品为中心的经营在佐藤恒治社长时代会进一步推进。

其三，更关键的是，佐藤恒治很年轻。在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变革时代，为推动变革，高层管理者有必要继续身体力行，扎根于一线。为此，体力、精力和激情都不可或缺，年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优势。丰田章男告诫佐藤恒治道，不要一个人孤军奋战，和团队一起努力前进。

53岁的佐藤恒治自2020年以来一直领导雷克萨斯部门，曾领导推出首款纯电雷克萨斯，并参与氢动力汽车研发，这些积累让他有能力应对新汽车变革。

佐藤恒治的背景是机械工程。1992年，他从早稻田大学毕业，随后加入丰田汽车，此后一直致力于汽车开发，包括广受欢迎的花冠轿车。

“我将全力以赴。”佐藤恒治说，“我希望成为一位持续制造更好汽车的社长，在汽车本质价值之上，探索更新的移动出行方式。新团队将以继承与进化为主题，坚守创业理念，实践以商品及地域为轴心的经营，致力实现移动出行公司的全方位产品换代。”

在去年6月举行的股东大会上，当被问及继任计划时，丰田章男仅表示，他正在考虑时机和继任者的选择。现在，新掌门人尘埃落定。

这次高层变动正值新旧汽车转型交替之际。虽然几家竞争对手已经宣布全电动阵容计划，但丰田章男却提出一个不同寻常的行业立场，他质疑是否应该只追求电动汽车？因为很多汽车制造商设定了100%电气化的期限。

丰田章男有时会强调电动汽车的缺点，比如一些地区缺乏充电基础设施，它们依赖于可能会排放碳的电力来源，以及电动汽车材料（如锂电池）的高成本。他说，应该继续为消费者提供多种选择，包括混合动力汽车和氢动力汽车。

硬币的另一面，正是在丰田章男的领导下，丰田汽车大幅增加电动汽车投资，其目标是，到2030年，每年销售350万辆电动汽车。今年1月，丰田章男透露，正在考虑推出一个专门为电动汽车设计的新制造平台。

▍“一个巨大的意外”

谁是丰田章男的接任者？这个话题一直是投资者关注的焦点。以下是不同人士对丰田章男卸任新闻的反应。

Koji Endo（SBI证券高级分析师）：

我个人非常惊讶。百分百的分析师都认为，丰田章男会继续（担任社长）一段时间，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我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做出改变的最佳时机。

佐藤恒治才53岁——与其他高管相比非常年轻——他不可能做出任何重大调整。但鉴于他在这个年龄接替了丰田章男，这表明佐藤恒治可能在未来十年继续领导公司，所以，对佐藤来说，未来几年只是一种学徒期。

Seiji Sugiura（东海东京研究所高级分析师）：

选择这个时机很让人意外。考虑到这是在股价跌破2000日元之后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一种感觉，股价停滞导致高层管理人员将被更换。佐藤恒治是一个喜欢汽车的年轻人，还有一种印象是，他被选中是为了在公司之外给人留下某种印象。

日常管理可能不会改变。丰田章男不再担任社长，可能会增加他在公司内部的象征意义，而这位年轻的新社长可能很难真正亮出自己的牌。

丰田汽车花了10年时间来提升公司价值，股价也有所上涨。继续“丰田路线”将带来稳定的管理。它是否能再增长一个台阶，还是个未知数。

Hiroshi Namioka（AT T&D首席策略师）：

从另一家拥有广泛供应商网络、由一位富有魅力的创始人兼董事长经营的日本制造商日本电产（Nidec）的例子就可以看出……下一任领导人的选择，是这些公司未来走向的关键因素。

丰田章男来自创始人家族，因此，这个交接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我们必须密切关注佐藤恒治将如何领导公司向前发展。

Tsutomu Yamada（AU Kabucom证券市场分析师）：

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任命。他太年轻了……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跳过了多少位高管？这是一个只有丰田章男才能做出的重大决定。

这一任命可能会加速丰田汽车的世代更迭，无论是好是坏。

我认为即使在佐藤恒治的管理下，丰田汽车也不能很快完全改变商业战略，所以，我们需要看到一段时间的进展。但我们可能会看到，该公司的决策过程会更快，因为它曾受到过电动汽车上市时间等推迟决策的影响。

Toshiro Suzuki（铃木汽车社长）：

我非常惊讶，因为丰田章男从汽车工业的角度，以及日本工业的角度，发表了各种各样的言论。有这么热情的想法，发表了这么多评论的人突然辞职，让我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管他的职位如何，我希望他能继续给我们提供指导。

Julie Boot（伦敦研究公司Pelham Smithers Associates分析师）：

恐怕在这一点上，我们只能推测。在我看来，新的任命与其说是方向上的改变，不如说是仔细考虑以最佳方式组织权力交接，避免混乱。

不像其他创始人或与创始人有关的公司负责人，丰田章男从不把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非常关注对公司最好的利益。尽管以日本的标准来看，丰田章男还足够年轻，可以领导一家公司，但他肯定希望与另一位高管分担责任，展望未来5至10年。

他很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活跃在会长职位上，继续在丰田汽车留下自己的印记。考虑到汽车行业面临的巨大挑战，最重要的可能是，丰田章男认为，在经历13年漫长而艰难的岁月后，变革时机已经成熟，一位新的领导人可以为丰田汽车带来新的活力和理念。

Daiju Aoki（瑞银住友信托首席日本经济学家）：

这一人事变动凸显出，在丰田家族的带领下，丰田汽车从全球金融危机中复苏了10年，目前，丰田汽车正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从海外投资者角度看，丰田汽车在电气化竞赛中一直被视为迟缓，因为该公司已经部署了多种选择，不仅是电动汽车，还有氢动力和现有汽油动力汽车。如果丰田汽车能集中精力发展电动汽车等新一代能源事业，这次人事变动将成为摆脱落后形象的契机。

Yoshiaki Kawano（标普全球副总监）：

即将上任的社长将面临一个挑战，那就是维持一个完整的车队阵容。他的任务是，确保现有（汽油发动机）车型畅销的同时，积极推广零排放电池电动汽车，这需要大量人力、财力和投资。

▍丰田章男的13年

66岁的丰田章男于2009年出任丰田汽车社长，在他的带领下，丰田汽车一跃成为全球第一大汽车制造商。

丰田章男是丰田汽车创始人丰田喜一郎（Kiichiro Toyoda）的孙子，其父亲丰田章一郎（Shoichiro Toyoda）曾在1980-1990年代领导丰田汽车。目前，丰田章男的儿子、35岁左右的丰田大辅（Daisuke）在丰田汽车旗下一家公司担任要职。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丰田章男成为丰田汽车最年轻的总裁。经历过一段坎坷的开始后，他成为一位颇具魅力的领导者，肩负带领日本汽车业度过一段重大动荡时期的任务。

业绩有目共睹。在丰田章男的领导下，丰田汽车收入和利润稳步增长，进一步巩固其作为日本市值最高公司的地位。

2020年，丰田汽车超过大众汽车集团，成为全球最畅销汽车制造商，这是这家日本公司5年来首次登顶。2021年，丰田汽车再次占据第一位置，同样在这一年，丰田汽车成为美国最畅销汽车制造商。

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3月最近一个完整财年中，丰田汽车营收增长15%，至31.4万亿日元，相当于2420亿美元。净利润增长27%，至2.85万亿日元，相当于220亿美元。

执掌丰田汽车13余年，丰田章男见证了各种艰难时期，比如全球金融危机、2010年美国大规模召回丑闻，以及2011年日本地震和海啸造成的供应链混乱。

2009年，丰田章男被任命之际，全球金融危机重创丰田汽车销售和利润。彼时，这家世界上最赚钱、最有价值的汽车制造商（当时市值为1150亿美元）报告了几十年来的首次亏损。此前，全球金融危机迫使其关闭了10年来，不断扩张建立的多家工厂。

丰田章男承诺，将带领丰田汽车走出史上最严重的衰退，为企业文化带来更大透明度，并让公司“回归初心”，制造让人们喜欢的汽车。

令人猝不及防的是，6个月后，丰田汽车就陷入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质量危机。

2009年至2010年，丰田汽车因其汽车出现意外加速和其他问题而陷入混乱，并为此召回数百万辆汽车。在丰田章男的领导下，丰田汽车克服了那场危机。2010年，他在美国国会前道歉，帮助平息了愤怒。

丰田章男在2023年1月26日的紧急在线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自他接任后，“危机一场接一场”。

随后几年，丰田章男带领丰田汽车度过泰国工厂遭受严重洪灾时刻，以及2011年日本发生地震和海啸导致供应链中断危机。他经常形容自己在那些年里的角色是——过去扩张过快造成的问题清理工。

“我的感觉是，我每一天都在努力生存。”丰田章男回忆早年担任社长的经历时说，“但现在我认为，在那种时期和情况下，我担任社长是有意义的。”

丰田章男任期的后半段，再次转向扩张模式，但却遭遇了黑天鹅事件——疫情。疫情打击了丰田汽车和其他汽车制造商的供应链，导致丰田汽车开创的准时制零部件供应体系发生变化。

过去几年，汽车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面对丰田章男提及的“百年一遇”转型，汽车制造商不仅在速度、耐用性和安全性等传统性能方面竞争，还在环保和从人工智能到自动驾驶及娱乐等前沿功能等新标准上角逐。

这样的环境为特斯拉、比亚迪，以及最近的索尼本田移动公司（Sony Honda Mobility）等新晋者打开了大门。索尼本田移动公司是两家日本企业巨头的合资企业。特斯拉的市值已经超过丰田汽车，而比亚迪正在迅速地成为更重要的参与者。

“我是一个老派汽车人。”丰田章男的话暗示，其对汽车的热情阻碍了公司适应数字化、电气化和互联互通等下一代趋势。他说，丰田汽车要进入新篇章，他的退守是必要的。

丰田章男认为，丰田汽车这家日本最大汽车制造商应该独立发展。他承认，虽然他的个人领导可能是公司以往成就的关键，但现在这些已经不够了。他告诉佐藤恒治，新社长不应该试图独自管理公司。

与其他制造商一样，由于近期通胀压力，丰田汽车也承受着更高的价格压力。虽然在普锐斯和其他混合动力汽车上取得巨大成功，但在推广电动汽车方面却被诟病落后。

丰田章男认为，自己凭借纯粹的激情，度过了“没有正确答案”的时期。“我们设法活了下来，花了13年时间，但现在，我坚信我们的基础已经建立起来。”

▍电动汽车或加速

丰田章男的卸任，或加速丰田汽车推出电动汽车。

丰田章男时代，丰田汽车一直致力于混合动力汽车，电动汽车方面则进展缓慢。但在新的更年轻的管理层领导下，这种情况可能会改变。

随着丰田章男辞任丰田社长，丰田汽车的优先事项可能会发生变化。《金融时报》报道称，丰田章男表示，“由于我对汽车有着强烈的热情，在数字化、电动汽车和联网汽车方面，我是一个守旧的人。”

确实，与某些竞争对手相比，丰田章男在电动汽车方面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截至目前，丰田汽车在美国市场上只有一款电动汽车bZ4X，其开局并不顺利，2022年因轮毂螺栓故障被召回，且停止销售。虽然最近重新推出，但丰田汽车对其销售预期很低。

自首款电动汽车bZ4X面世后，丰田汽车又推出仅面向中国市场的bZ3轿车。下一款bZ电动汽车是紧凑型跨界车，预计将于今年年底上市销售。

丰田汽车高端品牌雷克萨斯自2019年以来，一直在销售电动UX 300e。今年晚些时候将销售RZ，这是该品牌首款采用e-TNGA平台的电动汽车。与竞争对手相比，雷克萨斯缺乏具有竞争力的电动车型，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打入欧洲主流市场的努力。

毫无疑问，佐藤恒治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是——加速电气化努力。去年10月，有报道称，丰田汽车正在重启到2030年推出30款电动汽车的计划，以应对电动汽车出人意料的快速普及。

也有消息称，丰田汽车正在幕后开发电动汽车。因此，领导层的变化可能反映了一代人的交接，而不是战略的变化。

无论如何，就像AU Kabucom Securities市场分析师Tsutomu Yamada对路透表示的那样：“我们可能会看到丰田汽车决策过程加快，此前，这家公司曾因电动汽车上市时间等决策推迟而受到影响。”

截至2022年11月，电动汽车在丰田品牌和雷克萨斯零售销量中所占比例不到1%。

丰田汽车一直表示，问题出在化石燃料上，而不是内燃机。除20多年前普及的混合动力车普锐斯外，丰田汽车还支持氢技术，尽管迄今为止，氢技术还没有像纯电动汽车那样流行。

丰田章男为其战略和电动汽车发展计划进行了辩护。这些计划受到一些环保组织和投资者的批评，他们希望丰田公司更快地采用电动汽车。丰田章男曾说，如果为赢而战，意味着把牌堆里的所有牌都拿出来玩，而不是只挑少数几张。“这就是我们的战略，我们会坚持下去”。

丰田章男将丰田汽车比作一家“百货商店”，向不同需求客户出售各种汽车，称公司愿景是“为所有人提供自由的出行……我们不想让任何人掉队”。

但“百货商店”方式付出了沉重代价。上个季度，特斯拉每辆车净利润为9000美元，是丰田汽车同期的7倍多。

佐藤恒治在1月26日的紧急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新计划包括加速汽车生产线的电气化，但他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不过，作为对丰田章男立场的认可，他说，全球要在2050年之前实现碳中和，需要的不仅仅是电动汽车。

“我们必须采取360度全方位的策略。我会尽我所能，让我们更接近移动出行的未来。”佐藤恒治说。

行业观察人士认为，丰田章男继续担任会长，佐藤恒治不太可能直接挑战他的老板的政策，但可能会加速改革。

“丰田汽车将不得不从根本上重新审视产品计划，无论社长换谁，都必须这么做。”写过有关日本汽车业书籍的Hisao Inoue说，当然，作为新任社长，他现在更容易说出“我们要做电动汽车”。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WSJ、Saltwire、Caranddriver、Industry Week、Axios、Japantimes、Kiro7、Reuters、Nikkei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