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小芳还在等我,桌上热着一碗稀饭。
"问题解决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这一天的奔波,让我感觉比在部队拉练还累。小芳没再问什么,默默地给我倒了杯热水。
"爸,您回来啦!"儿子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折的小飞机,"您看,这是我自己折的,像不像咱们部队的歼击机?"
我强忍着心酸,把儿子抱在怀里:"像,太像了。咱家小子长大了,也要当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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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等我爸爸先找到工作,有钱给我上学。"儿子天真地说。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白天在街上看到的李德福,又想起张水生生病的孩子。我们这些当过兵的,什么苦没吃过?可现在这个苦,比子弹打在肉上还疼。
"老周,要不你先去砖厂试试?"小芳轻声说,"虽然是个临时工,总比..."
"不行!"我一下子坐起来,"咱们当兵的,怎么能干临时工?再说了,我要是去了,其他兄弟怎么办?"
小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年入伍,组织上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啊!
第二天一早,我又来到了团部。这次没去找政委,而是直接去了材料室。我要把当年入伍时的所有材料都找出来,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老周,你找什么呢?"材料室的老王头问我。
"找当年的入伍协议,还有复员政策文件。"我一边翻档案一边说。
老王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想去告状?"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老王,你说我们这些老兵,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当年保家卫国,立功受奖,现在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时代变了啊。"老王头递给我一支烟,"以前是计划经济,现在要搞改革开放,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可法律政策总不能说变就变吧?"我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你看,这是76年的复员政策,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李德福的媳妇,她满脸泪痕地冲进来:"老周,不好了!德福他...他喝农药了!"
我浑身一震,文件从手里掉在地上:"在哪个医院?快带我去!"
一路上,李德福媳妇哭诉着:"昨天晚上他回来,说是在街上碰见你了。喝了点酒,一直念叨着当年在部队的事。今天一早,我发现他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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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的急诊室外,已经围了不少战友。有人递烟,有人叹气,更多的人默默地低着头。这种时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生,德福他怎么样了?"我抓住一个从急诊室出来的大夫。
"胃里的毒已经洗干净了,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大夫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住院费和药费加起来得三百多。"大夫看了看我们这群衣着朴素的退伍军人,"得先交押金。"
三百多?这可是天文数字!我看看周围的战友们,每个人的眼神都躲闪着。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借钱度日,谁还有余钱?
"我去找团政委!"我一转身就要走。
张水生拦住我:"老周,你冷静点。就算找政委,他也不可能马上拿出这么多钱来。"
"那怎么办?眼看着德福死吗?"我一把推开他。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是医药费。"
我回头一看,是李德福的连长。他已经转业到地方了,现在是一家工厂的副厂长。他把一叠钱递给护士,又转身对我们说:"德福的事,我有责任。当年是我给他写的入伍志愿书..."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位曾经的连长,这些年从来没在我们面前露过面。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们。
德福住院的消息像一阵旋风,很快就在我们这些老兵中传开了。第二天,我们十几个战友聚在医院的走廊里,商量着对策。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张水生一拍大腿,"咱们得想个办法。"
我掏出那份从团部找到的文件:"这是76年的复员安置政策,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咱们完全可以..."
"告状?"有人打断我的话,"老周,你是不是想去告状?"
我环顾四周,看到战友们脸上各异的表情。有人犹豫,有人期待,更多的是担忧。当兵时候的血性还在,可现在我们都有家庭,都有牵挂。
"李连长说得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我沉声说,"德福就是个例子,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谁又会走上绝路。"
这时,一个年轻护士走过来:"1024号病房的家属在吗?病人醒了。"
我和李德福媳妇赶紧冲进病房。德福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嘴唇还带着一丝青紫。看到我们进来,他转过脸去,不肯说话。
"你这个糊涂蛋!"我忍不住骂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媳妇孩子怎么办?让我们这些战友怎么办?"
德福的眼角渗出泪水:"老周,我对不起大家。可我实在没脸见人了...昨天在街上卖花,碰到以前带过的新兵,他们都不敢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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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曾几何时,德福是连里的标兵,是新兵们学习的榜样。可现在,他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保不住了。
"德福,你给我听着!"我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咱们当兵的时候,什么困难没遇到过?缺胳膊少腿的兄弟都没认输,你怎么能倒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打断他,"你等着,这事我一定要管到底。就算告到北京去,也要给咱们兄弟一个说法!"
走出病房,我直奔团部。这一次,我不是去求告,而是去要说法。
团政委看到我风风火火闯进来,愣了一下:"老周,你这是..."
"政委,德福自杀了!"我把那份文件拍在桌子上,"您看看,这是当年的政策。现在倒好,二十多个退伍军人,一年了连个工作都没有!"
团政委脸色变了:"德福他...没事吧?"
"捡回一条命。"我咬着牙说,"政委,我不是来求您了。我就问一句,这事您管还是不管?"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儿,团政委才长叹一声:"老周,你先坐下。这事我得给你好好说说。"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上个月市里下发的新政策。知青返城安置已经接近尾声,复员军人的问题被提上议程了。"
我一把抓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文件很长,语言很官方,但有一点很明确:复员军人的安置问题要在三个月内得到基本解决。
"这是新政策?"我有点不敢相信。
"嗯。"团政委点点头,"上面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不是个例,全国都有类似的情况。"
我沉默了。想起这一年来的奔波,想起德福的自杀,想起战友们绝望的眼神。如果早有这个政策,也许...
"老周,你回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再等等。"团政委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这次是真的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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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动:"政委,德福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团政委愣了一下,随即抓起军帽:"走,这就去。"
医院的走廊里,战友们还在等着。看到我和团政委一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习惯性地立正。
(未完待续......)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故事,通过描绘军旅生涯与个人命运的交织,探讨偶然事件对人生轨迹的影响。故事中的人物、事件和情节均为艺术创作,不代表任何真实情况或具体个人。请读者以文学欣赏的角度阅读,理性区分虚构与现实,尊重每个人的生活选择和命运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