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然是。
列侯之后,前科探花的女儿,巡盐御史家小姐,弄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你说她的财产哪去了?不是被人“吃绝户”吞没了,还能是她自己挥霍完了吗?
问题是,林黛玉被吃绝户,是被谁吃了?是谁侵占了林家的丰厚家产?
很多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家家产是被贾府吞没了。证据很多,但没有一条分量足够,都是捕风捉影之谈。反驳的证据只需要一条。林黛玉自己说的:“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如果贾府侵占、吞没了林家财产,生活在贾府的林黛玉会说“我是一无所有”吗?如果林家家产落到贾府手中,黛玉在贾府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都是吃的自己的、用的自己的,还吃不完、用不完呢,凭什么担心“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难道林黛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有钱没钱、钱到了哪里去了?
黛玉曾对宝玉说:“如今若不省俭,必至后手不接。”要知道她不管钱,也不喜欢这些“俗”事,这样的话,当然是切身体会、经验之谈。也就是说,她经历了“不省俭”的过程,才弄得自己“后手不接”、“一无所有”的。
咦,黛玉这么个小孩子,从来没有独立生活过,怎么会挥霍、“不省俭”的?
不是黛玉自己挥霍,而是她亲眼看着别人挥霍。看着别人挥霍自己家的钱,却没办法阻止——这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林如海的后事,是贾琏办的。办完丧事回来,平儿就说了那句“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极言贾琏的挥霍。是不是贾琏在办林如海的丧事时,办得非常挥霍?
这也难怪。贾母“定要”贾琏送黛玉回南,为的不是“送”,而是“仍叫带回来”。带黛玉回来,为什么要贾琏亲自出马?当然是怕有人阻拦黛玉。谁会阻拦?林家的远亲,虽然疏远,在那个宗法社会里,有着天然的优先权。而林家远亲为什么要争取黛玉的抚养权?当然是为了林如海的遗产。没有了遗产,谁会抢着收养这孤女?
所以贾琏有理由尽量挥霍,把林家的钱财花完了,就没人争夺黛玉的抚养权,就能完成贾母的“仍叫带回来”的任务了。
花钱还不容易?林如海的棺材寿衣,运棺回乡的费用,入土为安的费用,遣散奴仆幕僚的费用,姬妾愿意走的要给遣散费,愿意留下来守节的要给安置费……这些都是可丰可俭、操作在人的。
贾琏这样的阔少爷,“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又有“花完钱才能带回林妹妹”的先入为主,当然不会省俭。黛玉是个孩子,看着表哥为自己父亲的后事挥霍,当然也不能阻止。谁好意思说“给我爹办丧事少花点儿钱,留下给我做嫁妆”?
即使不考虑奴仆姬妾趁乱伸手、监守自盗,单是正常的花销,也足以把林如海的财产挥霍完了。当然要除了房产地产。可是千里迢迢,房子地亩又不能变现,贾琏拿不走,黛玉也用不上。
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千金散尽。丧事之外,奴仆、幕僚、姬妾都有收藏,而黛玉只得到“书籍”、“纸笔”之类的纪念品。
这才是真正被吃了绝户!吃得黛玉连句抱怨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