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兰英
整理：飞雪
都说人老了难伺候，不是人老了，事变多了，而是他们隐忍和顾虑，不愿把真实想法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个女婿的做法。
1.
岁月不饶人，以前总觉得养老问题离我很远，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面临父亲养老的问题了，这事，没子女的老人愁，子女多的老人也愁。
我今年47岁，上面有两个哥哥，在我们农村有养儿防老的观念，一般有儿子的老人都是住在儿子家里养老，女儿就负责买买衣服，三天两头回娘家来看看，买点吃的。
父亲在两个哥哥家轮流养老，一家一个月。我的两个哥哥脾气好都孝顺，我的两个嫂嫂都是附近村的，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都很实在。
在我大哥家住着时，大嫂让住朝阳的大房间，吃鱼时，大嫂都一根根把刺挑干净，连我这个做女儿的看了都自愧不如。大嫂常说，在她家，她就伺候好，不然没法往老二家送。
我二嫂娘家爹妈死的早，打她嫁到我家，就把父亲当亲爹待， 父亲拿起扫把想扫个地，二嫂都一把抢过去，不舍得让他干。父亲当过兵，是炊事班的班长，纺花织布，包饺子样样精通。侄子想吃油条，父亲刚去厨房，就被嫂子推了出来，让他和侄子去院子里坐着等着吃。
尽管哥哥嫂嫂照顾得很好，可是，每次回去见父亲，他都肉眼可见地衰老，头发快白完了， 乍看，像冬天一堆枯萎的野草。他走路都挪，手也发抖，甚至说话都哆嗦，大哥给他买了拐杖，二哥把轮椅都给他准备好了。
2.
按理说，有俩孝顺哥哥，父亲不用到我家去养老。可是，就在上个月，父亲突然带着他的存折和一包衣服来了我家，看着阵势是想长住。女人的直觉往往很灵敏，我看破但没说出来。
反正我家里也没啥负担了，我就一个女儿考了大学，放假才回来一次，公婆都身体健康，不用我们管。我和老公陆明都还在上班。父亲来住一两个月的，可以让哥嫂轻松下，他自己也换个环境，心情好些。
陆明看我父亲来，满脸的欢喜。他比我亲热，又是忙着铺床，又是订饭店。就连住在隔壁小区的婆婆，今天送她腌的鸡蛋，明天送炸糖糕；公公也会来，带我父亲去乘有轨电车，去太湖农家乐品三鲜。我们全家都热情，父亲也高兴。
但是，俗话说：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日子久了，父亲的高涨情绪也消掉了，他天天早上起来等我们做好饭，吃了，我们洗刷完去上班，中午再等我回来烧饭，他闲得慌，天天唠唠叨叨的找事，这看不惯，那看不惯，惹得我也开始心烦，果真和我两个哥哥说的一样。
3.
我大哥说，你炒菜不放盐，他也说咸，你菜炒烂了，他说跟猪食似的，炒生了，他说他咬不动。
做了稀粥时，他说他血糖高，不能喝，还得重新另做，可是，你不在家，他去楼下饭馆，却去买加糖的白米粥去。
让他勤换衣服给他洗，他说刚换的还不脏，等我去上班了，楼下邻居打电话，说我们衣服都滴水，把人家晒的被子都打湿了。父亲自己洗了秋裤，不会用洗衣机，手上又没力气，拧不干净水。
更气人的是，每天从小区回来就说，遇到小区清洁工老头了，他一个月挣三千块，要不，遇到小区里搞绿化的了，就修修剪剪，一个月还能有两千工资，人家都能挣钱，他不中用了。
起初听他说这话，我和陆明都安慰他，说他都70的人了，老了，不能跟他们比了，可是，听得多了，连我也觉得父亲真是没用了，心里还有一丝丝反感。
那天，父亲又在那里嘟囔：“这城里房子啥好的，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就中午得一会阳光，下午都被前面的楼遮挡住了，还不如老家的大院子。”
我一听，连忙接话茬：“那，要不到五一假，让陆明送你回去？”
他腾地将手里的拐杖一扔：“你们都不愿意养我，就把我送养老院去吧，活着跟个废人似的，啥意思。”
那天，他气得晚饭都没吃。
4.
我正发愁怎么和父亲和解，幸好，同事家里有急事回去了，领导让我代替同事出个差。我终于可以避开父亲了，只是可怜了陆明。出差第六天，我打电话问陆明，问他是不是累坏了？
陆明那头小声说：“好着呢，我天天吃现成的，碗都不用洗，父亲大人在，我老婆都不需要了，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我气得恨不得飞回家去，父亲刚来我家时还唱：女婿人言为半子,我家贤婿似儿郎。瞧瞧，女儿不在家，女婿都把他当保姆使唤了。
陆明真是的，他明明知道我父亲血糖高，血压高，心脏还不好，我的两个哥哥和嫂子都是把父亲供着的，都是饭端上，筷子摆好，连倒杯水都怕烫着他。女婿不要求比儿子做的好，至少面子上过得去吧。
他这样折腾父亲，等我回家的第一件事，他肯定闹着回去。
太过担心父亲的身体，我加班赶点把工作干完，改签了火车票，提前一天回去了。
5.
我是11点40下的火车，陆明打电话说不能接我，他到隔壁市区开个会。
我刚到门口，还没掏出钥匙，门开了。
“兰英，回来了，快，我给你做的茄子拽面，你最爱吃了。”我差点认不出眼前的父亲，一头乌黑的头发，剪得利利索索，还来了个三七分，脸上笑容可掬。他接过包，一溜小跑，从厨房端来一碗拽面。
整个过程，我都看呆在门口。父亲简直换了个人，头发一染，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他那脚步都觉得轻盈了不少，还有那饱满的精神头。
扫了一眼客厅，干干净净，比我在家时都整洁。他去厨房拿筷子，我跟了过去，厨房清爽了很多，连油烟机都是刚擦过的。
我惊奇地问：“我婆婆过来打扫卫生了？”
父亲边往我碗里滴香油边回答：“你婆婆和公公子去你小姑子家了，小姑子家那边唱大戏，她们两口让我也跟着去，我怕陆明照顾不了自己，我没敢走开。”
“陆明咋地了？”我连忙问。
“他没告诉你啊，那可能是怕你担心，他那天走得急，连下了三个楼梯，脚踩滑了，好像韧带拉伤了。”
原来这样，难怪他让父亲干活，是我错怪他了。
父亲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我好多年没吃过他做的拽面了，还是那么劲道，入味。他一脸幸福地看着我吃，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一刻，我多么希望父亲不老，永远陪着我。
6.
吃完面，父亲要洗碗，被我拉着坐到沙发上，我才不让他做家务呢。
晚上，陆明刚到家，父亲就快点给他拿拖鞋下。
吃过饭，我刚拿毛巾去洗澡，就听到陆明叫父亲给他倒杯水。我气得恨不能冲出来，早不喝，晚不喝，非得等我走开了，他指使我父亲。
洗完澡我还窝着火，刚到房间，陆明把门一关，直接扛起了我在房间打转转，都快奔五的人了还是没正行。突然，想到他的脚，我让他放我下来，别再伤到脚。
咦，刚才还打着绷带的，现在咋啥也没有。我拉他坐到床上，问他哪只脚扭到了，因为两个脚我都没看到红肿。
他做了嘘嘘的手势。
我气得摁住他就想下拳头，他求饶地说：“我不装受伤，咋能好意思让爸干活呢，你没看到他变化吗，是不是精神了很多？”我停住了手，是，真是，打我进门我就发现了。
7.
陆明的一番话，让我陷入沉思。
陆明告诉我，我出差走那天，他送完我回家，吃完饭，看时间太赶了，结果，垃圾提到楼下忘记送垃圾房了。自从垃圾分类后，我们那个物业，谁家垃圾放门口，他们都会拍照发到业主群里去，垃圾袋里都有快递袋，外卖条啥都，很容易知道是哪家的垃圾。
陆明怕物业发到群里被我看到，他就开着车，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去扔下。
结果，他下班回到家，发现家里垃圾桶，厨房，卫生都被父亲清理得干干净净。看着父亲满脸的成就感，陆明一下子茅塞顿开，他好像明白了父亲的需求。
第二天，他就带父亲去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尽管三高还是三高，可陆明告诉他，身体恢复得不错，还说他不会做家务，这些天只能指望父亲给他做饭了。
这下可怕父亲高兴坏了。
闲聊时，陆明说想去理发店染下头发，父亲说他在部队里都会染布，他来给他染。结果，陆明去超市买了染头膏，俩人互相染的，然后又互相吹捧。
陆明还说，他每天早起把厨房地用拖布擦干净，再让父亲去做饭，他也怕滑倒父亲。
正如陆明所说，父亲缺的不是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是，他想要被认可，他想要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我们的照顾其实是对他行动的限制和束缚。
8.
我很感激陆明的良苦用心。
三个月后，我们又带父亲去体检，血糖稳定7.0，血压130，都正常。父亲也说好久没心慌过了。大哥和二哥来了好几次，想把父亲接回去。可是，看到父亲红光满面，俩个哥哥都露出羞愧的表情。
我送哥哥走时，告诉他们父亲年轻的秘诀。两个哥哥都笑了。
不久，大哥打电话给父亲，说大嫂娘家妈住院了，他得忙着抗旱，连顿饭都吃不上，侄子也没人送上学，问父亲能回来帮帮忙不？
父亲挂了电话都收拾东西，让陆明送他回去。
我和陆明会心一笑，我们都明白大哥的用意。
父母一辈子不容易，我们也都有老的那一天，谁都希望儿女孝顺，孝心固然重要，还需要用心，真正理解父母的需求。
最后，祝愿天下父母都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