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青
整理：飞雪
1.
“张青，把你妈妈送到养老院去吧，再说，哪有在女儿家养老的，我实在受不了……”接到老公李亮急吼吼的电话，我哧溜爬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去叫女儿。
她迷迷糊糊地问，睡个午觉都睡不安生，爸叫咱回去有啥急事。
还用问，本来你爸就不想给你姥姥养老，你姥姥不找茬，他也想法找理由把你姥姥赶走。
女儿开着车，我心口气得突突疼。
谁规定女方父母老了不能到女儿家养老的？
2.
老公李亮是独生子，公公是电厂工人，婆婆从小做绣工，经营一家绣品店，苏州自古以来刺绣很有名气，不少外国游客都竞相购买，所以，李亮家庭条件算是中上等的。
别人都辍学打工时，李亮是吃着糖块去上学的，读书不好，一年不行，再复读，反正公公婆婆就供他一个。
李亮刚上大学，公公婆婆就把婚房给他准备好了，公公是把房子装修好的第二年心梗去世的，没劳烦人，也没花钱，走到很急。
没了公公，婆婆天天唠叨李亮，找媳妇就找个离的近的，这样走亲戚方便。
李亮听话，找了我。
我家住在苏州郊区，离我婆婆家开车也就半小时。我爸是初中体育老师，我妈是语文老师。我本来是有个姐姐的，只是小时候去河里洗澡淹死了。后来我妈一直怀念死去的女儿，也没再生，一辈子就我一个。
3.
李亮向我求婚时，我爸和我妈就说，他们不要求李亮做上门女婿（其实，即使他们要求李亮上门，李亮也不会去，因为我婆婆也就他一个孩子），但是，李亮将来得给他们养老。
都是有文化的人，赡养老人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又在追求我的节骨眼上，李亮鸡啄米似的点头同意了。我妈还说，将来她家这套房子也归我和李亮。
没曾想，2004年拆迁，我家分了两套新房，把李亮高兴得见人就吹嘘。他哥们里很多人都羡慕他，这手上可是有四套房产的啊！2008年，房产暴涨时，他得意地吃饭都唱歌。
他还经常对我们唯一的女儿说，将来房子都是她的，她可得是小富婆一枚。
女儿没考上大学，李亮说卖一套房也得让她去读大学，可是，女儿天生不是上学的料，就热衷于美食，自己跑出去学西式糕点，开了个面包店。她结婚找的对象也是苏州土著的，也是三代单传。
她们结婚三年了，也就生了一个女儿，我们四个老人谁都没催生过二胎，说只要她们轻松，我们都无所谓的。俗话说一代人不管两代人。
我退休下来早，就一直帮女儿带孩子。老公李亮刚把面馆转让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房子装修一遍，把瓷砖换成木地板，墙角都加了防护，他准备这些就是要把我婆婆接来养老。
他就跟我商量，我负责照顾小的，他要把婆婆接过来。
4.
听他这么说，我就说：“我妈今年83岁，婆婆今年82岁，你反正闲着，照顾一个也是照顾，伺候两个也是伺候，也把我妈接过来吧，正好把我妈住的那套房子都挂出去。”
我妈家另外一套早就被李亮租出去了，离工业园近，价格还不错。
我爸是戴口罩时期白肺走的，我妈发烧后挺过来了。虽然我妈和婆婆年岁大了，但是，生活都能自理。平时，我和李亮买日用品，送到两家去，隔三差五地去看她们。
我妈也会问问我婆婆的身体状况，我婆婆也会询问我妈好不好。她俩不是水火不容的，把俩老人接过来，一起照顾方便，我和李亮也省得来回跑了。
5.
我们原来给女儿买的房子是一楼，前后都带小菜园。一楼怕潮湿，当时装修铺的瓷砖。如今，女儿结婚后都住在女婿的房子里，一楼那套就空着。李亮考虑到高层有时电梯会坏，就决定搬家到一楼。
听我说还要把我妈接来，李亮一脸不高兴，他嗫嚅着：“我妈都82岁了，我都57岁了，让我照顾俩老人我是力不从心，再说，再说哪有丈母娘让女婿养老的？”
李亮这一句话让我火冒三丈：“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爸妈的？要我妈房子时，你咋不说哪有女婿要丈母娘房子的？你花我妈的房租扩大你的店面时，你咋不说哪有女婿花丈母娘钱的？”
我竹筒倒豆子似的，呛得李亮没话说。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说的都是事实，李亮没脸反驳。
6.
李亮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来了我妈。
我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白天帮女儿带孩子，晚上还要陪孩子睡，所以，照顾俩老人的活，基本都归了李亮。
女儿的店面离我们小区有十几分钟车程，女儿最近生意忙，两口有想天天见到孩子，就让我白天带着孩子去店里。
起初我觉得伺候俩老人，李亮应该能对付，她们本来也能自理，没想到，伺候起来，比小孩都费尽。
首先是我婆婆，做事比较死板，她就见不得李亮说凑合。一会唠叨他这放的不是地方，一会又唠叨那放的不是地方。不高兴了就甩脸子，幸亏是她是李亮亲妈，不然，李亮受不了。
我妈和婆婆的口味不同，我妈喜欢吃淡点的，可是婆婆无辣不欢，一点不像苏州人，害得李亮一种菜都得炒两种口味。
还有，上厕所，这事可把李亮头都搞大了，其实，我也心烦。人老了，蹲下都困难，结果马桶李亮一天都得打扫好几次，还脏的不行。
半夜里，不是婆婆起来上厕所，就是我妈去倒水喝，这里扑腾一下，那里咣当一声，李亮生怕俩老人摔倒。这把年纪，一旦骨折，说不定都得长期卧床了。所以，我们晚上就敞着卧室门睡觉，她俩谁有个动静，李亮就得起来。
自从我妈和婆婆来了，李亮没睡过一个好觉，一夜都得起来好几次。我搂着孩子，只要一动弹，她就醒，醒了就会夜哭，所以，我晚上不能起来。
早饭也是，我妈喜欢准点准时，想6点就吃饭，婆婆就喜欢8点再吃，李亮只能热了又热。
6.
这些生活方面李亮还能勉强应付，我妈思想上的问题，让李亮手足无措。我妈和我爸生活一辈子了，我爸突然走了，我妈很不适应。经常梦呓似的说我爸来叫她了，来看她了，虽然李亮一个大男人，让我妈说得他也惊悚。
更让李亮不舒服的是，我妈经常说不想活了，年龄大了，啥用没有，还得拖累人。我觉得是，我妈是不想在闺女家住，她有不满也不能像婆婆那样甩脸子，她过得也很憋屈。
可是，她天天阴着脸，又惹得婆婆很不高兴。
我妈隔三差五地在小区公园给别人秃噜：“要是张青姐姐还活着多好，我能去她家住几天，换换环境，我真命苦！”
这话正好让婆婆听到了，她就觉得我妈是说他儿子不孝顺。俩人在公园里吵得面红耳赤，李亮嫌丢人，才打电话让我快点回去，要给我妈送到养老院去的。
李亮见我回来，他回家做饭。我说得口干舌燥才把俩人劝开，等我们回到家时，李亮晕倒在厨房里。
7.
李亮被送到医院，医生说他疲劳过度，还说都快60岁的老人了，还让他干重活干啥。我听得脸都红了。
住了三天医院，把李亮接回家。我让女儿婆婆请假照顾她女儿，我回来照顾我妈、婆婆和李亮。
才一天，我就腰酸背疼，身心疲惫。我终于理解李亮了，他并不是无病呻吟，他是真的吃不消。
那一刻，我就想，这还是俩老人都能自理的情况下，我们都应接不暇，如果俩人都生病，我和李亮不得成了陀螺，转不动也得硬转。
李亮说：“我宁愿有四个兄妹，我宁愿只要一套房子，哪怕两个兄妹能和我们替换下也好啊！”
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8.
李亮出院了，我也不敢再让他那么累了。我让女儿找了几家养老院，从服务和价格多方位比较，找了个性价比最高的，决定把我妈和婆婆一起送过去。我妈和婆婆看到李亮住院，她俩都心疼了，都同意去养老院。这样也好，李亮不会说啥，我心里也平衡。
不能再硬撑着照顾俩老人了，万一我们俩再倒下了，我们四个老人的重担就会落到女儿的肩上。
李亮听我这么分析，他郑重地把女儿和女婿都召集回来，严肃地给她们说了我们现在面临的实际问题，还说这个问题将来还得是她们小夫妻俩要解决的。
女儿虽然上学脑袋不灵光，可做生意机灵，她一下子听出李亮的弦外之音。她拉着女婿说：“咱们得响应号召，得生二胎、三胎、不然以后养老问题真令人恐惧。”
父母老了能在女儿家养老，但是，最好还是能有个兄妹姐妹可以轮流养老，这样父母也开心，子女也会相对轻松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