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国古代对于文人士大夫的最高评价标准就是在“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个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达到名声不朽的标准。这个也被称为“三不朽”。

“立德”就是指一个人在道德方面成为楷模，受人敬仰。当然，这个道德指的是封建社会的道德。

“立功”就是指建功立业，干成一番名垂青史的大事业。

“立言”就是指一个人在思想学术领域提出了真知灼见，让后世的人都奉为圭臬。

“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个方面中的任何一方面能够取得成就，那都是非常难以做到的。如果有人能在这三个方面都取得伟大的成绩，那简直就可以称其为圣人了。

按照古人的见解，在古代社会里，能够达到三不朽标准的人是非常非常之少的，具体的人数当然有争议，但是一般说来，有两个人却是公认地达到了“三不朽”的标准。这便是明朝的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以及清代的曾国藩。

为什么这两个人被公认为“三不朽”呢？下面我们就来详细谈谈这个问题。

王阳明和曾国藩在仕途都可谓是位极人臣，官居一品。王阳明担任赣南巡抚、两广总督，获封伯爵；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内阁大学士，获封侯爵。一连串烜赫官爵背后是他们取得的非凡成绩。

两个人都是生前就名满天下，倍受敬仰。无论是王阳明还是曾国藩，他们两人的道德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立德”方面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古人；在“立言”方面，那就更不得了了。王阳明创立“心学”，是一代宗师，曾国藩在学术上也有很多著述，对于“湘学”思想也算是具有重大贡献了；在“立功”方面，两个人都能带兵打仗，王阳明带兵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无人能敌。曾国藩则是面对太平天国这个强敌，最终将其战胜，军事方面的成就更大。

因此，王阳明和曾国藩都是公认的“三不朽”。把他们两个与古代社会的其他文臣士大夫比较起来，你还真是找不到可以和他们媲美的。其他那些古代社会的名臣，要么道德有亏，要么学术不精，要么功业太小，谁也不如王、曾二位那么完美。

比如，一代理学宗师朱熹，虽然在思想领域名气极大，但是在政治上，他可是啥事儿也没干成。

明朝的张居正，事业干得不错，但是学术上毫无成就，道德上也有瑕疵。

和曾国藩同时代的左宗棠，军事上成绩辉煌，但也是在学术上没有建树，个人性格上又偏狭刻忌，活着的时候就很不讨人喜欢。

数来数去，真的是沙里淘金，就剩下王阳明和曾国藩这么两位合格的人选了。

那么，这二位大师在“立德、立言、立功”方面具体都取得了哪些成就呢？他们两个互相比较一下，又是谁会更加出色一些呢？下面就来详谈一下这个问题。

（二）

先说说“立德”方面。

前面说过了，这个“德”是封建社会的道德标准，咱们不能按照现在的标准去生搬硬套。另外，即便是按照现在的标准，这二位古人也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王阳明在道德方面最为令人称道的，就是他曾经勇批逆鳞、不畏强权，公然弹劾当时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刘瑾，并且为此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古代强调“文死谏、武死战”，认为一个文臣，就应该具有冒死直谏的勇气。在古代，真正敢于直谏的大臣从来都是倍受尊重的，而王阳明做到了这一点。

除了犯颜直谏这件事之外，王阳明的日常操守也是向来都为人称道的。王阳明一生为官，手握权柄，向来都是为政廉洁，两袖清风，而且积极为民解忧办实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样的标准，他是完全做到了。

比如，王阳明曾任刑部主事，分管牢狱。结果，上任后，他就发现，狱吏们克扣犯人的伙食，把犯人吃的粮食拿去喂猪，然后卖猪肉赚钱，犯人总是吃不饱饭。王阳明立即对此纠正，他没有因为犯人是违法者，就不拿他们当人看，而是坚决按照规定的伙食标准办事，而且还把狱吏们养的猪杀掉，分给犯人们食用。连关进大牢的犯人都能一视同仁地看待，这在古代社会是非常难得的。

王阳明还曾经担任江西庐陵知县。上任不久，他就根据当地百姓的要求，向朝廷请求为庐陵免去当年的税赋，并且以自己的官职做担保。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王阳明为庐陵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

王阳明多次奉旨“剿贼”。他深知很多农民起义都属于官逼民反，老百姓是实在无路可走才会造反的。所以，他从来都不会简单地来一番杀戮了事，而是剿抚结合，为百姓安排出路。特别是一些少数民族，自然条件很恶劣，百姓生活困苦。王阳明在用兵之后，总是会想尽办法鼓励农桑、休养生息，同时在当地设立保甲制度，提倡乡规民约，恢复社会秩序。经过他治理的地方，大多都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不再有战乱兵燹之灾。

当时的官员们在官衙门口，总要挂上“肃静”、“回避”的牌子，以求显示官威。然而，王阳明的官衙门前挂的牌子却写着“求通民情，愿闻己过”八个字，这一切都表明，他是一个真正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

（三）

现在的很多人都觉得曾国藩为满清当局服务，而且还镇压太平天国，手段很残忍，应该是一个道德上有缺陷的人物。

对此，我们应该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曾国藩确实是为满清朝廷效力，不过，满清朝廷虽然是满人的政权，但在实际上与朱明朝廷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曾国藩做官时，清朝已经开国二百年，所以在这方面对于曾国藩过于苛求是不正确的。

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但王阳明镇压农民起义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打的仗规模不一样。曾国藩杀人更多，王阳明相对杀得少一些。

曾国藩曾经鼓励湘军杀人，这确实是他道德上的一个缺憾。不过，这也是残酷的战争环境逼迫得他必须这样做，就像他自己说的：书生好杀，时势使然耳。

在个人操守方面，曾国藩的表现则是一点都不逊色于王阳明。他长期手握兵权，经手的银钱多如流水，但是曾国藩从来不曾往自己的兜里私藏过分毫。

曾国藩身为高官，但是治家严谨，生活俭朴。曾国藩家里的男人要扫屋、担水、打柴，有时还要去做农活，出门还不能坐轿。家里的女人则要烧水煮饭、缝补衣衫，纺纱织布。曾国藩每天吃饭就是一饭一菜，从不增添，而且吃的菜也大多都是咸菜、泡菜，只有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才会加两个荤菜。

曾国藩穿的衣服、鞋袜，除了官服之外，都是家里的女眷自己缝制的。曾国藩平时只穿布衣布裤，家里有一件青缎马褂，只是在见重要的客人，或是有庆典的时候才穿。结果穿了整整三十年，最后还是和新的一样。

可以说，曾国藩在道德操守方面，完全达到了楷模的标准，与王阳明不遑多让。在“立德”方面，两个人按照封建社会的标准都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

（四）

接下来，再说说“立言”。

说到“立言”，王阳明是中国古代最杰出的哲学家之一。他创立的“心学”，又被称为“阳明学”，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巅峰。

“心学”这个东西，对于普通网友来说，是比较难以理解的。这个倒也没有什么，在这里，我也不打算向大家详细解释“心学”。我只想说的是：“心学”的影响十分巨大，可以说，“心学”彻底改变了中国古代思想界的走势，自从“心学”创立之后，凡是在思想界、学术界能够取得一些成就的人物，无不是“心学”的弟子。尽管明清时期的统治者为了禁锢人民的思想，在科举考试中以程朱理学为绝对标准，以朱熹的见解来衡量一切。但是，很多有见识的知识分子，在通过了科举的独木桥之后，就会丢掉朱熹那一套东西，拿起“阳明学”作为自己修身立命之本，并且在“阳明学”的指引下取得各方面的成就。

“阳明学”对于中国接受来自西方的先进知识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重要人物，都是王阳明的私淑弟子，都是把“阳明学”奉为圭臬的。

同样，在中国，无论是洋务运动的领导者曾国藩、李鸿章等人，还是维新变法运动中的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他们也都深受王阳明思想的影响。

可以这样讲，如果没有王阳明的“心学”，如果几百年来，一直都是程朱理学统治思想界的话，那么在鸦片战争后，中国接受西方先进思想、完成历史转折的道路会更加漫长、更加曲折。

（五）

曾国藩在思想领域的成就是肯定不如王阳明的。

不过，曾国藩是湖湘学派的代表人物，在思想学术方面也有不小的成就。湖湘学派起源于明末清初的思想家王夫之。王夫之与黄宗羲、顾炎武提倡经世致用之学，从此，“经世致用”成为了湖湘学派的精髓。

传统的经世致用学者只是提倡“义理、考据、辞章”三大内容。这实际上是把学术范围局限在了考古文章之类的故纸堆里，曾国藩率先在这三大内容的后面增添了“经济”这一门分类。

曾国藩所说的“经济”是“经邦济世”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曾国藩提出了经世致用学应该跳出故纸堆，为现实服务，为国家服务。应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曾国藩在思想学术方面没有写出什么专著，他的思想和理论都散布在众多的书信之中，这也是让他深感遗憾之处。不过，曾国藩在实际行动中，已经证明他的思想领先于所有的国人。特别是他对于洋务运动的提倡，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曾国藩对于西方外来文化没有排斥、抵制，虽然碍于身份，他没有公开赞美西方的外来思想，但是他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真实想法。

曾国藩的三子曾纪鸿无心仕途，对做官不感兴趣，一心只想钻研西方的高等数学。

对此，曾国藩却表示完全支持，从无反对。曾国藩当然对于高等数学是一窍不通的，但是他却没有把这当成“奇技淫巧”，他显然是认识到，这是真正有用的学问，是值得钻研探讨的。

在曾国藩的支持下，曾纪鸿最终成为了一位数学家，也是中国现代数学领域的开拓者之一。

（六）

说到“立功”方面，所有的人都会想到王阳明与曾国藩在军事上的成就。确实，他们两个人都堪称杰出的军事家。

单从战绩来看。王阳明当然是不如曾国藩，不过，这并不是王阳明本领不强，而是他没有遇到像太平天国那样的强敌。这也导致了王阳明在军事理论方面不如曾国藩研究得那么深刻。

王阳明打仗，讲究奇正结合，屡出奇招。而且他兵贵神速，从来都是以快打慢，速战速决，争取尽快解决战斗。王阳明这样做，是与他面临的大环境有关。他对抗的，基本都是规模不大的农民起义。对于这样的敌手，如果拖延太久，靡费粮饷，那是得不偿失的。所以，王阳明用兵讲究一个“快”字。他平定宁王朱宸濠之乱就是他的代表作，宁王起兵谋反，王阳明迅速反应，结果只用了三十五天就将其擒获，很快就消除了这样一个危害天下的重大隐患。

曾国藩面对的是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太平天国，他想快也快不了。因此，他才通过实践，总结出了诸如“结硬寨、打呆仗”之类的具体战法，以及“选士人、用山农”之类的建军思想。曾国藩的军事理论是他平生最辉煌的成就，深受历代兵家的敬仰和赞颂。

（七）

王阳明和曾国藩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两位罕见的天才人物，同时，他们两个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者，在他们的身上凝结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结晶。一个人如果想要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且想要从中获得益处，那么，王阳明和曾国藩这两个人是绝对绕不开的。

曾国藩故居

把王阳明和曾国藩放在一起，硬性地做一番比较，其实是很难分出高下的。如果非要做出选择的话，我个人的看法是王阳明稍胜一筹。这是因为王阳明的“心学”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这样杰出的哲学思想在十五世纪的整个世界上，绝对是首屈一指，无人可及。在世界哲学殿堂，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对于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来说，如果能够深入地学习一下王阳明和曾国藩两人的思想，那肯定是会受益无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