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发现,去年发的一篇梵高的文章,有了些新回复,奇怪之后看到原来是梵高的忌日,130年前的7月29日,在画完《麦田上的乌鸦》不久,这个被后人誉为天才的画家就离开了世界。在写给弟弟的信中,梵高说到,“回到那里,我就开始工作。画笔差点从我手中掉落。我深知我想再画,也能够再画三幅大画。他们是不安天空下一片巨大的麦田,我在试图表达悲哀和极端孤独时并没有遇到困难。”
“我像火车头一样奔向我的画。”他这样写道,当他感到疾病正向他袭来的时候,他说他的艺术是“我的疾病的避雷针”。就像被生活惹得烦躁的人,寄希望大吵一架来发泄胸中积郁一样,梵高只不过找到了一种他熟悉且擅长的方式,让绘画成为他情绪的出口。一种强迫症般的描摹,加上疯狂的情绪弥散,在绘画最终完成的那一刻,梵高获得了如向上帝祷告后的宁静,一切归于正常。
午饭的时候,妈妈带有些懊悔的说到:“刚才骑车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女人被摩托车撞倒在路上,嘴和鼻子流着血,人一动不动,摩托车司机慌忙地四处张望,可能是上班时间,周围的人都匆忙赶路,没人停下来看看,我也就这么过去了,当时真应该停下来,去帮个忙,哪怕是找到她手机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看样子她可能有生命的危险。”
我说了些司机肯定报警也叫了救护车,人被撞伤躺下之后最好不能动,你不会心肺复苏也帮不上什么,警察到了会第一时间通知家人的话宽慰一下妈,但实际心里也清楚,早高峰的警察和救护车不会那么快到,如果伤势严重,家人再见到她的时候,可能已经阴阳相隔了。
比起这种突然来临的意外,生活中更多的是那种让人无能为力的现实。不久前,姐姐一家来到北京,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因为疫情,她被确诊为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孩子已经耽搁了半年的时间,由于造血能力不断地降低,输血的频率越来越高。
普通人的血小板值在100以上,而孩子在每次输血前,只有1上下,腿部毛细血管的大范围破裂都在催促着家长,马上该输血了,如果不及时,任何一点内脏的出血都可能导致身体内部的血崩。
输血之外,唯一的出路就是干细胞移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骨髓移植。已经熬了几个月的父母的身体条件,只能达到供者的最底要求,全家人把希望都放在了骨髓库中。但在茫茫骨髓库中匹配需要时间,即便初步匹配上,也不能保证最终的相合,即便是各个条件都符合了,因为是完全自愿的捐助,也不能完全确定,在最后一刻捐赠者会不会动摇而放弃。
全家人,都围绕着孩子,在时间和希望中焦灼着。每次我去看他们的时候,都觉得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里一切外界的事物都被隔绝,所有人的眼里、嘴里、心里都是孩子的病情,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前一秒还正常的说话,后一秒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所有人的情绪和行动仿佛都被那个疾病下了魔咒,把人的心悬在半空中,不论做什么事,都没任何踏实的感觉,在每天的做饭、送饭、输血、等待骨髓库的消息这些循环中,消耗着仅存的希望。
尽管希望渺茫,我也去给孩子做了配型,配型需要七到十天,这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在这么一个孩子面前,仿佛也是一大段难熬的时间。就在医院配型抽血的时候,看见那坐在大厅里的孩子和家长们,如果不置身其中,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他们的生活和悲喜。
关上门,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但我们同样可以想象百年前去世的天才,可以想象在路上遭遇意外车祸的行人,也可以想象那些正在遭受生活煎熬的人们。
在这些想象之外,我们也许会发现这世界对天才并不友好,发现交通规则、救援机制的问题,发现我们从未关注过的某种疾病,原来那么需要社会的关注,那么需要人们无私的风险,那么需要一些更加成熟的法规来保护在希望中挣扎的人们。
人类的悲喜注定不会相通,每个人都被隔绝在肉体塑造的容器里,仅靠着少的可怜的沟通方式试图彼此发送内心的信号,更不用说人们很难置于同一情境之下,少了那些共同的经历,就更无法理解他人在压力之下做出的某一些决定。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想象。爱因斯坦虽然打破了人们对绝对时间的确信,打碎了“同时”这一概念的幼稚依赖,但是在想象中,我们这一刻,跟其他人的这一刻都是同步的,哪怕不知道他们在遭受什么,在寻求什么,我们也能在头脑中,构筑出这一刻关于能够触及到的外界的想象,想象他们的挣扎与悲喜。
梵高是孤独的,被车撞到的女人是孤独的,被困在疾病中的孩子也是孤独的,他们用生命在对抗着那些孤独,我们无法加入到他们对他们正面对的孤独的战争中,但凭借着想象,这些孤独的战争也可以呈现在每个人心中,也可以让真正感受到的人站在他们身后,给他们足够的勇气和力量。
一个人的孤独是致命的,一群人共享着孤独,也许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