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逆流:有孩子高考写树上的生活,有成人9778天后重获自由

解毒时光 2020-08-06 12:56:27

在1985年度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顺流逆流》中,徐小凤淡然的唱着,“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溜走。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只感到在这圈中经过顺逆流,每颗冷酷眼光,共每声友善笑声,默然一一尝透”

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个时候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波澜,最大的压力也不过就是考试了。在那时就逐渐产生一种体验——不管再难的考试,也不过几天时间,成绩再差,也不消一个假期就会过去。

这种体验也渐渐在生活中蔓延开来,成年之后,当膝盖摔碎,做完手术在深夜忍着疼痛数着一分一秒的时候,当康复期,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飞鸟的时候,心中都有个声音——“总会过去的”,几天、几个月、几年,那些通过生活施加给我们的,终将也会被生活带走。

2020年8月4日,被羁押9778天后,张玉环被宣告无罪。1993年10月24日,张家村的两名男童失踪,次日在水库发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随后,张玉环被收容审查,并被定性为故意杀人的凶手。1995年1月,一审判决认定张玉环故意杀人案“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充分”,依法判处张玉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如果张玉环也有那种“都会过去”的体验的话,那么他要在心中默念27年,而他人生最好的年华,也随着这句话,就这样过去了。被抓的那年最大的儿子才4岁,如今孙子都已经12岁。妻子改嫁,母亲年迈,物是人非。守望了27年的张玉环,也应该是目前公开报道信息中,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申冤者。

张玉环的大哥,从没有相信过弟弟是杀人凶手,他说“我说如果是你做的,你就该死,他说他没有,我相信他”。由此踏上了27年的申诉之路,每个周雷打不动去一次法院,材料写了一麻袋都装不下。张玉环的前妻,也带着同样的信任,奔走了27年,而在这路程中,带着孩子的她因重病而不得不改嫁,当得知张玉环无罪的消息时,她说:张玉环欠她一个拥抱。

至于这27年里,张玉环的遭遇,以及如今重获自由时他的感受,这些并非外人所能体会的到。毕竟常人很难有这样的人生经历,最多也就只是在《肖申克的救赎》中,看到男主在监狱中的隐忍,以及在逃出监狱,爬出下水道的那一刻,张开双臂,迎接自由时的那种震撼。

不过每一句“总会过去”的背后,都有着一个煎熬的故事。如果将眼光放得足够长远的话,旁观者更多只是感受到“过去”之后的那种解脱,但身处其中的人,却永远也无法忘记被悬在困境中的无助。

表姐来北京已经一个多月了,眼看着身患“再障”的孩子,从一个月一输血,到一周一输血,每天家里人唯一的希望就是骨髓库能带来配型合适的好消息。疾病给孩子的人生按下了暂停键,也给孩子的家长按下了转换键。除了与看病相关的事情,其他一切都可以被舍弃,连想都不会去想。

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坚持在崩溃的边缘,说不了几句话泪水就打湿了口罩。而她最常说的就是,“我平时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呢?” 相信这是每一个身处逆境的人,在近乎绝望之时,内心中都会问出的问题——“为什么是我?”这时,其他人也只能在旁边,说着那句无力的“都会过去的”聊以安慰。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生活逼到墙角,很多人依然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听天由命。七十年前,意大利文学家伊塔洛·卡尔维诺就创造了一个人物,出生于贵族家庭的柯西莫无法忍受家庭和周围的环境,12岁时逃离父母的权威和控制,开始了居住在树上的生活。

柯西莫在树上构建了自己的生活世界,用一种更贴近自然的生活方式,来逃避当时社会中的虚伪、浮躁、繁文缛节及所谓的道德束缚。可以说主人公在“树上”凭借努力,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大约七十年之后的夏天里,一位中国少年,以《生活在树上》为题,写下了一篇引发广泛讨论的高考满分作文,抒发自己既不想被传统束缚,又不愿因批判而陷入虚无时,渴望创造一个在现实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树上的生活,与现实缠绕,却又不被束缚,可以脚踏实地,同样也能仰望星空。

这被阅卷组评价为文字老道、思维深刻的作文,如果放在现实中,足可以让人觉得幼稚到可笑。并不是说哲思无用,但那种无痛呻吟,为了寻找出路而强行给人生加上苦难的做法,古人早就看破——“为赋新词强说愁”。

悲痛无声,身处困境中的人,是没有闲暇去抱怨的,他们早已将自己完全的投入到那与绝望的斗争当中,以一种更加现实的哲学,实践出可成为他人榜样的道德精神。

《生活万岁》是一部真实题材电影中,讲述了十五名普通中国人在2017年真实的生活状态。或许这部影片带有目的性的挑选了“普通人”的样本,在大多数平淡的人生里,瞄准那些少数的惨境,但谁又能说,这些身处困境中的人,不是普通人大多数时候的样子呢。

其中有一段讲述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盲人夫妇,爷爷的身体比奶奶好一些,每天爷爷拉着一辆小车,小车拉着奶奶,走到一个广场上,爷爷弹奏,奶奶唱歌,以获取一些生活费。结束了之后,爷爷再拉着车,奶奶在车后面跟着,两个人走回家,这对于常人来说是再普通的一段路程,他们走的却是如此艰难,而且,这是他们每天的必经之路。

让人泪奔的是这对盲人老夫妻的中秋晚宴,在丝毫没有修饰的毛坯墙之下的一张小餐桌旁,两人对坐,墙上一盏突兀的灯亮着,爷爷奶奶一人一个大碗,中间两个陶瓷缸,盖着盖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对于盲人来说,没法正常的夹菜,盘子要盖上,这样手可以摸到,可以伸筷子进去。

爷爷给奶奶倒上了酒,“碰个杯”,两只略有颤抖的手,举着杯子,互相在空中寻找着彼此。“中秋节快乐”。

“你摸摸我的脸蛋,觉得我是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奶奶略有调皮的说。

“你原来蛮瘦,80多斤,现在130斤喽。”爷爷也略有直男的回答。

爷爷又喝了口酒,“这世界上,有好多生,有牛,有马,人是高尚的,我能够投胎到人身上,为了享受人生的这个快乐的好处啊,是不是。”

两人又碰了一下杯子,爷爷似乎有更多的话想说“反正我这也是快完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时的奶奶,睁不开的眼睛中已经流出两行泪水,爷爷虽然看不见,却完全知道眼前这一幕,他站了起来。

“不哭,哭啥”,摸索着,给奶奶擦去泪水。

“只要我在,不能让你自己到处摸去,看不见,到处摸啊,买东西啊,弄点吃啊,我尽量地照顾你,人嘛,走到一起来的,有今生没有来世,是不是。”

爷爷没有华丽的词汇,在甚至有些词不达意的简单语言中,却呈现了身为人的那种尊严,也表达了超出人世间一切对爱的美好描绘的那种力量。

人的正常视力,是通过区别不同波长的光线来实现观察的功能。正是由于需要对这些不同波长的捕捉,让我们习惯用对比的方式,在背景之中,让前景凸显出来。黑暗的基底中,更凸显光亮,绿色的草丛里,更凸显红花。这种视觉的习惯,被带入到人生“观”当中,我们自然而然地习惯用对比的方式去看待人生,让他人的生活成为体验自己生活的背景。

有的人,从苦难的背景里,看到自己的幸福。另一些人,在快乐的背景里,抱怨着自己的不幸。

目盲的那对爷爷奶奶,失去了对比的习惯,却获得了一种更加直观的人生体验,那种直击人心的洞见,那种毫无抱怨的对自己状况的认同和坚守,那种并没有因为眼前的黑暗而否定人生美好的乐观,是当今世界中最为稀缺的纯粹。

只有猴子才生活在树上,自从踏上了土地,双脚直立站起,人就稳稳的踩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之上。自然并不会为人所改变,客观的困境之中,人力很多时候也无能为力。但我们有着一样更为强大的心灵武器,人不是生活在树上,而是自身更像一棵树,双脚踏着大地,而心灵向上生长,仰望星空。自然不会同情人的悲苦,但人的心灵却能在苦难中看到真正为人的尊严。

《生活万岁》中,还有一个镜头,一位上了年纪且患病的老人,在拉萨骑着人力车拉客,他穿梭在车流之中,偶尔停下来问路人是否要乘车,那被岁月雕刻的脸上,映着拉萨的夜景,背后一辆辆车驶过。就好像我在那车里,看着路边那些快递、外卖小哥,那些行动似乎不太便利的老人,那些忙着辛苦赶路的每一个人。

我继续踩下油门,让自己混入车流。有时,人生来不及感叹顺流逆流,被生活裹挟的每一个人,只能义无反顾的顺着时间直流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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