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于门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临济会下二僧参,方揭帘,师喝曰:“看狗!”僧回顾,师便归方丈。或有人问:“如何是子湖狗?”师云:“嗥!嗥!”
——《五灯会元》第四卷 子湖利踪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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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湖利踪于子湖岩禅院之门侧立一牌,其上书曰:“子湖岩此地有一犬,甚是不凡,一旦启口咬人,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正当汝揣度思量其模样之际,即刻便会被其咬死。”
临济义玄门下的两位僧人闻此便至子湖禅院寻利踪禅师切磋。二人行至法堂,刚将门帘掀起欲入,未料子湖利踪于一侧高声喝道:“当心,有狗。”
二人一闻有狗,不禁惊颤,忙回过头来探寻狗在何处。恰于此时,子湖利踪却阔步返回方丈室矣。
有人就问子湖利踪:“子湖岩的那只狗是什么模样呢?”
子湖利踪便“汪!汪!”地学两声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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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中说“实相非相”,一切认知都是相,真相存在于认知以外。
于众人而言,真相乃不可“拟议”亦“不可思议”之物,真相实不可得。所获者皆为人之认知,乃外界于心识中之投影罢了,乃“相”而非“真相”。
这个是什么?正当思维之时,已与真相错过,得到的只能是自己的知见了。“拟议即丧身失命”,思议之时,真相已死。
以上纯粹是从佛理而言的,并非禅。佛理即“拟议”,正说之时已丧失生命的温度。
禅师从来都是把精神、物质与生命作为一个整体来实践的,而不是哲学研究,他们把一切问题归结于当下的自我感受。脱离“我”与“我的感受”,则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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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没有体验到的或者说在自己触及之外的,再伟大也与自己无关,因为那并不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哪 吒2》的票房纵然突破1000亿,与我何干?禅师不会因为这个而兴奋不已的。
禅师关注的始终只有“当下的我”。精神不外放,才能安定下来与生命同频。这在世人看来,禅师又过于自我了。的确,“修齐治平”不是禅师的课题。
所以,禅正好与世俗颠倒。
之所以这样正是源于对真相的体会。禅师知道一切“我的感受”都不是真的,仅仅是“我的”,所以才能坐看自己的感受生起与逝去而不纠结。
世人失察了“我的感受”是假的,把它们执为真实,才会因为它们的无常变迁而患得患失,心神不安。好的时候赞扬,坏的时候骂 良。
参禅,不是得到个什么拯 救世界的能力,只是让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为平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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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有佛性,觉知外境的本能,解读一切的本性,生起感受的根源。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把所生看作假,一个把所生当成真。
看作假,因为时时觉察“我”在兴风作浪;当成真,恰恰是失察了自己。那些感受都是因自己而起的,不是绝对的啊!
参禅,第一要务就是觉察自己,知道“我”在那里作为。不是要得到个什么真相,而是要觉知假相。真相本不可得,知道什么是假就够了。
体悟佛性的存在就能觉察“我”的存在,不失“自我”就能不执于当下的感受,不执于自我的感受也就做到精神与生命自洽了。
佛性是什么呢?拟议即丧身失命!莫向外求,只需内观。管它是个什么,叫个什么,知道它在发挥作用就够了。佛性不是拿来说的,而就在“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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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湖利踪对两位僧人喊道:“看狗!”
二人立即回头观望,回头之时有个什么,这不是那只“狗”是什么!不要错过哦。
有人问子湖利踪:“子湖岩的狗什么模样?”
“汪!汪!”
听见了吗?那只狗不在子湖那里,而在你那里,闻声见色的是谁?
对于“子湖一只狗”公案,南宋的如如居士颜丙作偈评曰:“贫家无所有,只养一只狗。任是佛出来,也须遭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