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晋皇帝司马伦，再不是什么赵王了。

我封了很多侯，很多官，侯印来不及刻，只能给白板。渐渐地，我知道很多人耻于接受我的恩惠了，也许人人有，就等于人人没。

我担心出镇河南、河北、关中的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所以我用心腹孙秀的办法，分别派亲信去辅佐他们，也是监视。

派去司马冏那里的是军司管袭。离狐人王盛、颍川人王处穆聚众于浊泽，每天都有数万百姓追随，他们是要做什么？管袭把他们都杀了。

我还派了心腹张乌去窥探，他说司马冏没有异心。司马冏送来了王处穆的首级。种种迹象表明，司马冏是和管袭一起讨灭了那两人。

可是没多久，消息传来，司马冏联合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兵了！管袭被他逮捕杀害！

原来，他和王盛、王处穆本来就是一伙，担心事泄才演戏给我看，张乌没告诉我，是因为他背叛了我！

他还发檄文给司马颖、司马颙、常山王司马乂、南中郎将新野公司马歆，说我和孙秀的不是，不响应就灭三族云云。

司马颖响应了，这一定是邺令卢志撺掇的。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远近响应，到朝歌已经达到二十余万。

这个石超就是石崇的侄子，这是搭便车报仇来了。

司马乂也和太原内史刘暾各自率众跟在司马颖后面。

司马歆也响应了。

还好还有个司马颙。前安西参军夏侯奭在始平聚众数千人，他派振武将军张方将其及党羽都消灭活捉腰斩了，还抓了司马冏的使者送来，再派张方率兵帮我。

这都是他的长史李含辅佐有方啊！孙秀之前就说过李含是文武大才，不能送人。

可是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司马颙得知司马冏、司马颖兵力强大，竟然改了主意，召回张方，转为响应他们了！李含被他任为龙骧将军，似乎也拦不住他了，恐怕也会被他所用！

好在这一支暂时应该不会赶到主战场。只要我提前确立胜势，我相信司马颙也会重新看形势。

扬州刺史郗隆以前和我交好，是我所任，子侄都在京城，应该不会响应，至少也会据州观望……什么？参军王邃接管扬州，杀了郗隆，响应司马冏？

至少作为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出镇宛城的孟观是令我放心的，天象没有变化，虽然下面都在撺掇，但他相信我会没事。之前凉州的乱事，我和八哥都摆不平，是他摆平的。三哥的女婿夏侯骏任安西将军，厚着脸皮谎报战功说抓了氐羌首领齐万年，结果孟观却抓到了齐万年，于是夏侯骏因为争功被处决了。

我和孙秀虽然很慌，但还有办法。我们伪造了司马冏自称求饶的表文，告知内外；派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率兵七千出廷寿关，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率兵九千出崿阪关，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率兵八千出成皋关，抵御司马冏；派孙秀的儿子孙会督将军士猗、许超率宿卫兵三万抵御司马颖；召东平王司马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再遣二子京兆王司马馥、广平王司马虔率兵八千为三军后继。

其实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开始还不想去。不过孙秀有办法，我的太子司马荂娶的是刘舆的妹妹，刘舆和司马虔关系好，孙秀就通过散骑侍郎刘舆说服了我那两个儿子。说起来刘舆兄弟以前素来侮慢孙秀，所以孙秀罢了他们的官职，但太子为妻族出头，我用太子妃的兄弟有什么不对呢？

我还派杨珍昼夜到父皇的宣帝庙祈求，总能回报说父皇保佑，必能破贼。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追封我的母亲柏夫人为皇后。

我们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让他招福。孙秀家中陈设祭祀用具，制作厌胜文章，让巫祝选择作战的日子。我们又让近亲在嵩山上穿着羽衣，诈称仙人王乔，制作神仙文字，说我司马伦国运长久，最好百姓能信。

司马雅、许超以前是故太子司马遹的下属，他们知道我害死了太子和太子的儿子濮阳王司马臧吗？至少现在，他们和我一队。

大军在手，我还是相信，优势在我！而且前线的战报一直都是捷报，张泓、司马雅等连战连胜，张泓到阳翟又在城南攻破司马冏的辎重，杀死数千人，原地屯兵，粮食也有保障了。司马冏来到颍阴，分军渡过颍水进攻张泓，不利。

这看起来是我军连胜，但是敌军总是能重新整合，司马冏还能和张泓对峙。

突然，孙辅、徐建逃回来了，说张泓等没拦住司马冏，已经全军覆没！吓得我赶紧封锁消息，召回虔儿和许超。结果又传来张泓的捷报，我又把许超派回去。

张泓全军渡过颍水攻打司马冏的兵营，结果孙髦、司马谭、孙辅都被司马冏各个击破，有的败军逃回了洛阳，张泓还在前线顶着。

这个过程中我有做错什么吗？假消息和信息差是我的问题吗？这些战斗和许超又没有关系。

我又听了孙秀的建议，假传消息说已经大获全胜活捉司马冏，让百官道贺。

虽然许超跑了一个无谓的折返，但还是和孙会、士猗等人在黄桥杀伤司马颖一万多人，吓得司马颖想退回朝歌。

孙会这时候才二十一岁，当初娶太上皇的女儿河东公主，大家都不服。可现在呢？分明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有功就要赏，孙会、士猗、许超都持节！当初救过我的伏胤也持节！

后来我才明白，一支军队同时设置多个统帅，是作死。多人互不统属就意见不一，还因为战胜就轻敌，结果被司马颖翻盘了！我再派刘舆的弟弟太子詹事刘琨持节督河北将军，率步骑千人催战，战于激水，还是大败，刘琨烧断河桥。

兵败之后，我感觉到了人心的动荡，孙秀不敢出中书省。司马威喊他去尚书省共商，正准备召集京城四品官以下的十五岁以上的子弟都到司隶所准备出战，结果司马威知道众人想杀孙秀，也害怕了跑了。孙会、许超、士猗等也都逃回来了。人多，主意也多，比如继续决战，比如焚烧宫室去投奔兖州刺史孙旂、孟观，甚至还有人提出逃到海上漂流。

主意多了，就不知道听谁了。

我想起我曾经去太庙祭祀，回来时遇到大风吹折了麾盖。

我曾经的帮手左卫将军王舆却抢先行动了，他联合尚书广陵公司马漼带领七百多兵士从南掖门进宫攻打中书省，孙秀父子、许超、士猗、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孙旂之子孙弼、殿中侍御史殷浑都被杀死。

王舆屯云龙门，逼我下诏，还告诉我，馥儿已经在孙秀家被他抓住了。

我的最后一道诏书就是这么写的：孙秀误我，激怒三王，现在孙秀伏诛，迎接太上皇复位，我去农田养老。

然后以驺虞幡命令我的手下罢兵。

我被黄门从华林东门带出，和太子司马荂都回到汶阳老宅。然后我们又被诏命交付金墉城。

这又是谁的诏书？一定是太上皇也就是原来的傻皇帝复位了。

果然，尚书袁敞持节带着金屑酒来了。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用金屑酒弄死了原来的皇后贾南风，现在轮到我了。

我惭愧地用手巾遮住脸，大喊：“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和大哥一样，我眼睛上也有瘤子，可是同一个爹生的，命咋那么不一样呢？

除了一起被抓的两个儿子以外，虔儿还有小儿子霸城王司马诩也逃不掉。虔儿之前竟然丢了军队跑路，那能跑掉吗？

再一想给我陪葬的党羽一定不少，我还真是不寂寞呢……

要是当初多一点时间，我一定让司马冏的两个哥哥也给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