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有二十五个儿子，可现在，只剩下陛下，我，十九弟成都王司马颖、二十三弟吴王司马晏、二十五弟豫章王司马炽了。

我在太康十年（289年）受封为长沙王，拜员外散骑常侍；父皇死后，拜步兵校尉。

如今杀了齐王司马冏，我就是掌权者，骠骑将军再加一个字，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从老国丈杨骏被杀开始，这祖辈奠基、父皇开创的天下已经乱了够久了，陛下不聪明，总要有人来收拾。

我叫司马乂，排第十七。也就是说，现存的皇弟里我最年长。陛下已经没有了亲生子孙，但我并没有多余的想法，现在已有皇太子，是十三哥清河王司马遐的儿子，原来的二代清河王司马覃。这样不好吗，我和司马颖都有了不成为皇太弟的理由。

三叔公汝南王司马亮死于太爱和平。九哥楚王司马玮死于杀人太急。九叔公司马伦死于野心膨胀。至于齐王，他要杀我，能怪我吗？

我要吸取他们的教训。

该团结的必须团结。当初齐王得志，我就曾对十九弟说，要保全父皇的基业。十九弟后来也起兵讨伐齐王，现在官居大将军，镇守邺城。他之前不留下辅政，是不想和齐王冲突吧，我不一样，齐王只是堂兄弟，我是他亲哥，我什么事都和他商量着来。

该杀的必须杀。我可以不害别人，但我也不能让别人害我。之前我看到主簿王豹离间我们宗室，我就力主杀了他。齐王的党羽我杀了二千多。当初我在封国起兵，就杀了不合作的房子县令，也杀了常山国内史程恢和他的五个儿子。

不过司马冏的儿子们我只是送去金墉城关押，齐王换成了被他杀了的大哥东莱王司马蕤的儿子司马照。

眼下除了流民李家在益州作乱甚至建立政权了以外，荆州也不太平，义阳蛮张昌作乱。这都是都督荆州的新野王司马歆管理无方。而且他以前和司马冏好，现在估计怕我算账，又和司马颖好。他这时候上表请求我帮他，我可不敢放心，万一他联合司马颖怎么办？

结果消息传来，张昌势力越来越大，司马歆被杀了。

那就换人，让能干的刘弘去。

很快我又想明白了另一件事，我杀司马冏是因为司马冏先要杀我，那么他为什么会起杀心？因为镇守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发檄文说我会帮他对付司马冏。所以整件事就是司马颙在挑拨。

如果司马颙的计划顺利，那么事情会如何发展呢？大概是我被司马冏杀死，他和司马颖再号称为我报仇，打进洛阳，夺权。

现在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司马颙和司马颖还在地方，但我又如何安心？我了解到，司马颖恃功骄奢，治下百度弛废；即使我再合作，他终究觉得我不是自己人，他不希望他做的事要我许可。

当看到秦州刺史皇甫重的檄文，我全都明白了。

皇甫重的弟弟皇甫商以前是司马冏的参军，现在是我的参军。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因为和皇甫商有过节就逃奔司马颙的翊军校尉，也是司马颙以前的长史，李含。如果司马颙夺权，李含也能得志。现在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对皇甫兄弟下手，被皇甫重知道了。现在皇甫重正在调动陇上的军队要讨伐李含呢。

当初李含还为司马颙谋划支持篡位的司马伦。我越想越发毛。

但是我得冷静，这天下不能老打仗。我让陛下下诏说和，征李含为河南尹。李含这次倒老实，可皇甫重又不奉诏了，司马颙派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合四郡兵攻打他。

随即皇甫商又告诉我，司马颙秘密让李含、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谋杀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骠骑从事诸葛玫、前司徒长史牵秀出奔邺城投靠了司马颖。可我又能如何呢？我起码得自保。我总不能为了不给司马颙借口，就一再放任李含这个祸头子吧？

果然，司马颙以此为由起兵了。司马颖上表请求讨伐张昌，我当然求之不得。可这时候张昌已经被刘弘平定，司马颖竟然联合司马颙一起发难，上表说我有功不赏，与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专擅朝政，杀害忠良，请求杀了两人，我归藩。

司马颖还派了刺客，还好我的左常侍王矩警觉，先把刺客杀了。

陛下是支持我的，表示要亲率六军征讨，以我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

先前皇后贾南风被杀，陛下新立了皇后羊献容，羊玄之就是她的父亲。

司马颙的统兵将领还是都督张方，一点新意也没有。张方带精兵七万；司马颖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将军、前锋都督，督二十余万大军南下，从朝歌到河桥，鼓声数百里。

陆机虽然是名士，但是用来带兵……

我安排皇甫商率一万多人抵御张方。人数太劣势了，皇甫商败了，羊国丈吓死了。虽然我们打败了牵秀，再大赦，但有些事我们无力阻拦，只能暂避锋芒。

张方杀进京城，大掠，死者万计。不过我们又回宫了，在东阳门外再次打败牵秀。司马颖派将军马咸帮陆机，于是我让陛下御驾亲征建春门。

我的司马王瑚有主意，让手下数千骑把戟系在马上突阵，冲乱了马咸的军队，俘杀马咸，陆机也大败，七里涧都被尸体堆得不流了。事后发现一共斩杀大将贾崇等十六人，原本进逼的石超也跑了。

很快我就听到消息，司马颖听信谗言以为陆机是故意的，杀了，还牵连了他弟弟陆云等很多人。

因为张方的军队看到皇驾就跑了，张方又大败，死了五千多人。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知难而退，却趁我松懈，进逼洛阳七里下寨，还弄来了粮食。我再攻打他，就攻不下了。

这时候朝中觉得我和司马颖毕竟是兄弟，还能和解，由中书令王衍代为太尉，光禄勋石陋代为司徒，和司马颖谈条件，彼此划界。我也写信给他讲道理，可他却还是要我处置皇甫商。

司马颖进兵了，张方决了千金堨，水碓干涸了。水碓是利用水流力量来自动舂米的机具，以河水流过水车进而转动轮轴，再拨动碓杆上下舂米。我只能调发王公奴婢徒手舂米给士兵吃，十三岁以上的男子都从军，奴仆也参军，米卖到了每石一万钱。

虽然现在我和陛下在一起，可陛下的诏书也只能管到洛阳而已了。

但是我的主簿祖逖有办法。他说：“雍州刺史刘沈忠义果毅，他的兵力足够掣肘司马颙，我们让陛下写诏书命他发兵袭击司马颙，司马颙窘迫了就会召回张方自救。”

刘沈果然聚集了七郡之众万余人杀奔长安。

我又派皇甫商带着陛下的手诏命游楷等罢兵，敕皇甫重进军一起讨伐司马颙。可是皇甫商去了就没消息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被司马颙捕杀了。

其实这时候，司马颖要我杀的人都已经死了，但他并没有罢兵的意思。

这一年是太安二年（303年）。去年改元太安，就是为了庆贺铲除司马冏。

这时候我已经前后杀获了司马颖六七万人了。我侍奉陛下比其他人好多了，将士也没有离心。再拖下去，张方就算不知难而退，也会被司马颙召回救急。

可是，堡垒终究还是从内部瓦解了。

司空东海王司马越以为我要完了，竟然带着殿中诸将趁夜抓了我。然后我就收到诏书，罢免我的官职，送去金墉城。

很快，我就见到了张方本人。

至于后面的事，作为亲历者，我自己都不想描述，太残暴了。

我竟然听到了哭声，来自张方的军士，我的敌人们。

我身长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

我真的已经努力避免重蹈那些死人们的覆辙了，但是……

在此之前，我曾经给陛下写了一篇表文——

我不怕死，但我死后，谁会是赢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