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牛新民
寺塔简述
提到洪山宝塔,鄂人无不如数家珍,然个中奥密恐仍难全释。笔者曾多次登临,并参阅《宝通寺志》(光绪版),略有所悟,试作简述。
唐时,随州大洪山有座洪山寺(今仍在),寺内有位住持名善信(764—835),早年因天旱乞雨许以大愿,园寂前,善信自断双足以祭龙王。奇怪的是双足一直不腐,人称佛足,被留作镇寺之物。唐文宗皇帝知道此事后,赐善信为慈忍大师。会昌元年(841年),武宗又赐慈忍为灵济大师。
南宋末年,随州一带因常受到金军骚扰,荆湖制置使孟珙遂将随州洪山寺迁至武昌东山,改寺名为崇宁万寿禅寺,并将东山改名为洪山,佛足也随奉于此。
元初,世祖忽必烈知有此奇事,遂将佛足请入军中,后带至京城。又因梦见大师请回原址,令军人护送回鄂。然行至河南许昌帐地堡时,军士竞抬不动,回复忽必烈,命原地建寺供奉,寺名也叫洪山寺。(今许昌北郊丈地村,寺为重建)
民间传说,武昌为了纪念开山之祖,唐尉迟恭建塔。实则为至元17年(1280年)始建宝塔,历时11年即1291年方成,取名灵济塔。
明成化21年(1485年),宪宗改赐寺名为宝通寺,塔也随之改名宝通塔。洪山宝塔只是现在的习惯叫法。(今宝通寺还增建有慈忍大师墓塔)
以上当为至今较为公认的说法。实际上说法还多,甚至有一志几说,恕不再一一贅述。
清咸丰年间,宝通寺又受到只信上帝,不崇儒、佛、道的太平军的破坏,“粤逆三次滋扰,殿宇荡然,宝塔秃兀”。
同治年间,在湖北督抚两院的支持下,宝通寺及宝通塔又得以修复。负责此项工程的袁太华(二品顶戴江苏补用道)曾立石为记,并被录入《宝通寺志》,比较详细的介绍了此次复修的过程:
昔日之飞簷护栏及塔下围廊皆以木、瓦,每二三十年輙有补修,今飞檐易以石,护栏易以铁,围廊易以八方石台,顶照旧增高五尺,用文笔峰铸铜一万三千觔。希其垂久。
围廊及塔身遗迹
上文中所说的宝塔底层外原有的八方围廊,至今已不存,但其遗迹还在。现场可以看到塔周有宽两米多,高约半米的八方石台。紧贴塔身处,每边原来还有两个高约60公分的红沙岩石墩,当为围廊的内柱柱础。八边理当共有16个,如今还有残破程度不一的12个了。在每边石台外沿条石上,还有四个约10公分见方的方孔。
2023年,人文武汉几位网友发现并整理出版了一本《武汉晚清影像》,该书有1900年前后在汉工作的比利士医生菲利普·斯普鲁伊特在宝塔门前的一帧照片(上图),使我们对宝塔有了更进一步地了解:同治时,“围廊易以八方石台”,已无围廊,台边四周为一米多高石柱,再夹以石板为栏。
在塔身外侧,每层都有围绕塔身挑出的宽约60公分的石板。塔身每个对外门洞处,都有钢管焊成的小围拦,可供一两游人站在此处远眺。但我发现,这些挑出石板边缘还有许多小圆孔。笔者推测,可能是早期每层塔外都有一整圈铁护拦,游人可在上面绕塔环行。
塔身外立面上,共嵌有9块石碑。其中一块在塔顶正西方门洞上方,这是一块清同治年间宝塔重修后的碑记,记述了修复宝塔的开竣工日期,总督李瀚章、巡抚郭伯荫委派袁太华负责该项工程,以及工程监理、各工种工头的名单。虽然被不良游人胡涂乱抹,但经拍摄放大后字迹仍可辨别。今抄录如下(原文竖排):
重建寳通塔
大清同治十一年壬申四月興工十二年癸酉十月圆頂
湖廣總督部堂李
湖北巡撫部院郭 派绅
二品頂戴在籍江蘇補用道袁太华勸捐督修
鄂省城内衡善堂首士沙羡黄煇鏡帮辦工程
监理 昌明 常明 建X 泽X 遠開 解授 能慈 隆德 啓堂
石匠 榮德堃
泥匠 林定高 賈正榮
木匠 杜月明
窑户 胡德茂
金火 桂邦秀 X起甲
鐵匠 李志興
另外,还可见到有8块约40公分见方的石碑无规律的嵌在塔身外壁上。据《续汉口丛谈》述,皆刻为元代建塔捐助人的姓名(可能还有住址)。其中第四层东南方向门洞北侧,有一块石碑可靠近一看(其它几处或不能近前,或已用水泥抹平),但碑面被游人胡刮刻画,仅依稀可见“武昌路大洪山崇宁万寿禅寺……至元二十六”等字。
今塔真身
上文曾说到“宝塔秃兀”,但到底“秃兀”到什么程度呢?
塔顶同治碑首刻为“重建寳通塔”。称以重建,可见工程量之大。而《宝通寺志》又有“宝通寺之庙塔墙垣荡为坵墟”,宝塔“飞檐易以石”等句。塔身每层外原为木梁青瓦再换成如今所见石梁石瓦,这需抽出原砌入塔身的木挑梁,再插入同截面的今石挑梁,难度颇大。
我还在塔内二层的踏步上,见到过一块有“通判张勖司吏徐用”字样的明代城墙砖(张勖,明洪武中后期任武昌知府)。因此可知原塔的内外破损也很严重。估计踏步和塔体的外层(为了能插入石挑粱)都是同治年增修的(我在塔附近还发现有几块明代城砖)。可见今塔当为元塔骨架,清之外装了。
此外,前面已讲到过,宝塔竣工于1291年。但据《续汉口丛谈》述,塔身有塔记8块:“计元大德十一年(1307年)五通,至大元年(1308年),延佑元年(1314年)、二年各一通。”而今塔身外确实嵌有8块小碑,字迹多已不清晰了。但若依丛谈所述,这些碑刻都晚于1291年。(笔者亲见一碑有“至元二十六”字样,也可能并非落款时间,但也晚于1291年)
为何出现这种现象呢?笔者认为,此八块不同时间的碑刻,应原来并非在塔身上。或许同治重修宝塔时,顺便把散落在附近,刻有捐款人姓名的这些石碑嵌砌于塔身上。而塔内踏步所见到的一块明代砖,也应为同治重修塔时的一次旧物利用。
以此可见,现洪山宝塔并非元代之真身,而是在清同治年间经过大工作量的内外修补变动。时至今日,同治年间塔下的围廊,和每层塔外檐的栏杆也已见不到了。
塔在寺西说之谜
今文章多说,宝塔原在宝通寺西边(今在寺东北面),以合“佛在西天”之制,并说是元代枯木华禅师改建时,将寺移到灵济塔西边的。(一幅民国地图也将塔标在寺西)但《宝通寺志》并未提到此事,只是说到,在该次重修中,“顾旧址,局于地势隘陋褊迫,位置不皆合于规式,乃夷崇冈,堙巨壑,累石为基,使就显敞。”并又说“枯木华禅师至顺三年(1332年)四围定界,元统二年(1334年)兴工始建……山门三间攺南向”。只说到寺院大门曾改动过(原寺院大门向西,有路经小东门入城)。而袁太华刻石文中也说:“至元七年(疑应为十七年)添建塔于寺之东北山腰,名临济。”认为塔本来就在寺东北面。
而就笔者所知,宝塔在寺东的布局国内也有。另外,近代在塔东修路、建房并未发现有寺庙等旧建筑遗迹,相反,近年在塔西南重修万佛殿时,发现有一米见方的石柱础,及一两米深的碎砖瓦层。说明古寺原就在塔西。因此,宝塔在宝通寺西之说当不成立。
宝塔地宫
一般来说,寺院小形塔多为本寺高僧墓,而大塔下都多有地宫,藏有佛舍利或贵重的佛教物品。那么宝通塔下到底有什么秘密呢?诸书志均无记载,仅见《宝通寺志》述:“大德十一年(1307年)陈觉富朝南海登山顶得佛牙舍利送入宝塔顶上永镇山头”。绝未提到地宫之事。
我原想,塔下会不会藏有灵济大师佛足呢?(传说佛足先在许昌洪山寺,后因避战乱丢失)而地宫门会不会是在塔前亭子下面的华岩洞内呢?后来无意中遇到一位80多岁的老者,老人边比划边说,他上世纪50年代曾亲自见过塔底层中央有地宫口,但有人说内有一条大蛇,故无人敢进,后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砌死了。虽说时过多年,即便老人记忆再有误,但亲见地宫事我却深信其真。不过,宝塔历经失修、战乱,即便有地宫,里面的物品恐已早被盗掘一空。
宝塔轶闻
宝通塔修毕,塔前修一亭,袁太华在亭前曾题匾联一幅:七级浮图欣再造,千年古迹愿再留。
工程所剩脚手架木料,用于其它大殿的维修,李瀚章又加拨了一笔钱,“命建岳忠武庙于洪山,即交洪山看守”。塔东几株岳飞松可能也是此时补栽的。
顺及一提的是,至清末,位于寺东的岳忠武庙已破败不堪,张之洞遂将原在大道旁的岳飞庙移至山腰重建,而在岳庙原址另修建罗公祠(清将罗泽南,咸丰间攻武昌太平军时,中弹于大东门,故于宝通寺)。张令军队扩宽整修武昌至洪山的大道,使人们出城东行更加便捷。张还曾登宝通塔远眺,并作有《九日宝通寺塔登高》一首:
喜看天际乍轻阴,暂脱尘鞿到二林;
枫叶未红欺客老,北鸿初到搅乡心。
百年皮骨盐车泪,万里江湖漆室吟;
此塔阅人沙海数,岂惟登岘叹销沉。
此诗看似喜而实则忧。莫非张之洞已对大清失去了信心?
《武汉晚清影像》编著 麻建雄 孙庆力 韩少斌 武汉出版社2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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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洪山宝塔进口、比利时医生斯普鲁伊特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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