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唐探1900里的爱国情怀很浓,算不算主旋律电影。
可以算,也可以不算。
说算的话,是因为包括陈思诚团队在内,在宣发上肯定也有向主旋律靠拢的意味。
因为主旋律在中国意味着安全,意味着通吃。单纯的主旋律不能带来绝对的商业成功,但如果片子的基础好,加上主旋律宣发,那往往会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从哪个角度都不算一个坏事,除了得罪部分精神汉奸(之所以加上精神,是因为这些人也没有真正卖国的能力或实际罪行),但这件事其实没什么用,因为中国电影目前的票房记录保持者还是《长津湖》。在商业上没有消费力及封杀力的人,得罪了不能算得罪,叫欧耶。
不算的话,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个具有很感性,很包容的爱国主义元素娱乐电影。
如果它算主旋律电影,那跟它「爱国浓度」差不多的电影,比如《黄飞鸿三部曲》、《叶问四部曲》、《精武门》,都应该算是主旋律电影,甚至李小龙另外一部《猛龙过江》,也讲了华人在意大利开餐馆被当地流氓欺负,打的也基本上都是外国人。可没有人把这些电影当成主旋律。
总不能内地人讲爱国,就是僵硬的主旋律。香港人讲爱国,就可以是优秀的,拔高立意的商业片。
我对《唐探1900》这个电影非常的喜爱,最近已经跟身边很多人推荐,因为拍的确实是好。所以主旋律与否其实已经没什么必要,它的爱国情怀并不是浮在空中楼阁,无法逻辑自洽的,而是恰到好处的选取了所有具备爱国真正底线的观众,都能引起共鸣的大共识,而不是偏激的b站式爱国。
因为电影里每个人爱的中国,以及爱的方式、动机,都是不同的。
白轩龄爱的是中国人的身份与广东老家(甚至可能不是广东省,而是一个带有宗族意味的广东小镇)。前者是基于他多年的经验认知,了解这个底色是无可改变的,必须要跟故土的人民被迫捆绑在一起,团结尽可能多的华人。因为哪怕在美国做的再好,也得依靠出身的势力来做后台,否则黄祸论、排华法案,马上就能让他三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后者则是朴素的乡党情怀。直到今天仍然有一些抱团的南方宗族,都是中国人,很团结,一起骗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坏是真坏,但团结也是真团结。(当然电影里的白老大没这么坏,起码篇幅里没刻意表现出来)
白振邦爱的是他幻想当中的中国。他从没去过中国,他对于中国人的共识是因为「美国人把他当成中国人、歧视他,令这个在唐人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低配版少帅没面子」而产生的。他不清楚当时的中国真实情况是如何。中国对他来说,是一种侨民在精神上的归宿、图腾,抽象、虚幻,却非常伟大。所以他会做出配合革命党救国的事情,但没有纲领和信仰可言,因为他没有领导,没有组织,只是顺便。抢了枪对他而言,就已经是间接反抗了瞧不起他的美国白皮猪,给了自己精神母国一点生机跟希望,变总比不变好。
郑仕良则是真正有组织的爱国者,结合历史原型(郑士良)的话,是生在中国,真心见到中国的问题,并以此求解的执行者。他爱的是带有反清复明(孙文早期的民族思想)性质的救亡革命,带有本土西化知识分子反对异族专制统治的激进与思辨,但主要还是为了争口气,适合做革命初期敢死队的英雄人物,算是最接近于当代网民认知的爱国者。
费洋古爱的是对外称呼自己是中国的大清,也可以说是被大清统治的中国。他的心理动机就是旗人的身份认同,以及浸染儒家文化氛围多年,得出「君辱臣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行事逻辑。如果「华人不得入内」的牌子,改为「非旗人不能入内」,他只会觉得爱尔兰人有见识。虽然这不可能,因为旗人也被算在华人的一部分当中。所以他的死特别惊心动魄,也特别感人,因为他真的受了慈禧的好处,也真的在帮慈禧办事,还恰好遇到了一个可以通过替慈禧办事,与他的对立面找到共同敌人的契机,双重戏剧效果的包裹,让这个人物在自己的立场里显得无比可敬。
金陵福则代表了真正聪明,有见识的老百姓。他有华人的身份认同,对革命没什么希望,但又不像是白振邦那样靠爱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国来做正确的事。他知道大清有多差,但他生于斯长于斯,无力反抗,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推动事情的变化(现实里他甚至拍过辛亥革命的电影,为革命做了双赢的宣传)。是聪明勇敢的日子人,也是能照顾好自己的精算家。在没有行事逻辑剧烈变动的年代,他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爱国最优解。
这些人各爱各的国,各有各的爱法,但最后都指向了中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只不过现实里,尤其是网上,这种爱必须要拆分出三六九等,甚至彼此之间要比异族人还要仇视。费洋古们觉得白轩龄们就是没妈的野孩子,金陵福们则觉得白振邦们是得便宜卖乖的既得利益者,且白振邦如果真的没死,按照遗传学及时间顺序,如果跟孙文接洽,一起回国,他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叫黄四郎的人。
但其实爱国就是这么一回事,抓关键时刻的大共识就可以了,当外敌入侵,兵临城下,烧杀抢掠的那一刻,以上的所有人都是爱国的,因为没时间再去计较谁跟自己爱的一样了。
这才是电影的艺术,是浪漫的传递,因为浪漫就是现实里不常见的片段。而共识,也往往只是片段。为了不让人打起来,为了让更多人相信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费洋古死得其时,所以白轩龄黯然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