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时间能抹平一切伤痕。可有些债，不是时间流逝就能还清的。

我是李玉凤，今年45岁。一个普通的县城女人，在人力资源公司混口饭吃。办公室里挂着几张发黄的证书，那是我的心血和骄傲。

1998年的春天，我遇见了陈建军。那时的县城还没现在这么繁华，街上连个像样的咖啡馆都没有。我们约会的地方是县城唯一的一家肯德基。他穿着一件褪色的格子衬衫，头发被发胶打得梳得一丝不苟。在柜台前给我点了一份全家桶，那时觉得，这就是爱情最浪漫的模样。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25年。要不是今天这份实习生简历，那些往事大概真的就随风飘散了。

我的公司不大，在县城勉强能排进前五。春招季节，桌上摆着一沓简历。不知道为什么，一份普普通通的实习生简历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

申请人叫陈宇航，今年21岁。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可是父亲那一栏的名字，像一记闷雷，把我打回了25年前。父亲：陈建军。

那些被岁月封存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25年前，我刚工作不久，父母双亡，一个人供弟弟上学。遇见陈建军时，他刚从技校毕业，说要做生意。我把全部积蓄，整整两万五借给了他。

那时候，两万五可不是小数目。我住在厂里的宿舍，每天吃方便面，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可是他拿了钱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消息。后来听说他去了广州。

十年后的一个冬天，在菜市场遇见他母亲。老人脚步蹒跚，买了几根青菜。我喊了声阿姨，她愣了好一会才认出我。说起陈建军，老人叹了口气，说他在广州结了婚，有了儿子。

我没再追问，日子总要过。这些年，公司从一张桌子，慢慢做到了现在这个规模。想起那个在肯德基约会的傻姑娘，真想给她一个拥抱。

陈宇航来面试那天，我差点惊掉了下巴。那张脸，简直就是年轻时的陈建军。连说话时微微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我录用了他。也许是想看看，这个孩子像不像他爸爸。

陈宇航很勤奋，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衣服很普通，看得出家境不好。他的档案袋里，有一张陈建军的身份证复印件。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沧桑的中年人。

一个月后的傍晚，加班整理文件的陈宇航，从一沓发黄的文件里，翻出了那张25年前的欠条。他捧着那张纸，突然跪在了地上。

“李阿姨，对不起。”他的眼泪滴在那张欠条上，“我早就知道这件事。爸爸生病了，肝癌晚期。他一直想来还钱，可是……”

原来，陈建军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生意失败，欠下巨债。妻子受不了苦日子，带着新欢远走高飞。父子俩相依为命，租住在城中村的破屋里。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陈宇航单薄的背影。他每天下班后还要送外卖，补贴父亲的医药费。这孩子和他爸爸不一样，至少，他愿意面对。

昨天，我去医院看了陈建军。病床上的人，哪还有当年的模样。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25年前的真相。当年接了一个大生意，被合伙人卷走了所有钱。无力偿还，只好逃走。本想东山再起，再来还钱。可是生意一败再败，愧疚难当，不敢出现。

“玉凤，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

我看着病房里的点滴瓶，想起25年前的那个春天。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带走了青春，带走了怨恨，留下的，是两鬓斑白的我们。

那么，25年前的两万五，究竟该不该原谅？当年那个负心人，如今已是将死之人。这笔债，又该由谁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