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礼说娶平妻只是逢场作戏，却在新婚夜入了洞房。 当我把和离书送到他手上时，他红了眼眶。 「萋萋，我最爱的只会是你。」 1、 皇上赐婚，楼清礼要娶裕禾公主为平妻。 外人都道楼府沾了圣恩，好大的福气。 而我只知道，我的夫君要另娶他人了。 「你不准娶她！」我气极。 「圣上已经赐婚，我拒了就是抗旨。」 「我不要！我不要与其他女子分享我的夫君。」 「别闹了萋萋，圣旨已经下来了，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楼清礼拉着我耐心劝说。 我看着他的样子一阵窝火，甩开他的手：「我不管，你要娶妻，我就…我就养面首！」 「胡闹！」楼清礼被气到了，摔门而去。 2、 接下去几天不管我是撒泼还是闹绝食，他都没来我的院子看我。 直到成亲前夜，他敲开我的房门，来到我身边坐下。 他向我保证，虽成亲之事已成定局，但他会找合适的时机，同公主谈和离的事。 「真的吗？」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半信半疑。 「自是真的，明日你乖乖的，不要胡闹。成亲后我们再商量法子可好？」 我有疑虑，却沉浸在他深情的眼眸中，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死后，是他带我走出了悲伤，是他陪伴着我度过一个个痛苦的长夜，我想相信他这一次。 成亲当日，满目的红色，好是喜庆。 他牵她进门时我躲在远处偷看，喜袍下的身姿窈窕婀娜。 风吹起头帘一角，露出了裕禾公主柔美的侧脸，楼清礼伸手帮她重新整理头帘。 我不禁想象他们拜堂时的情形，心中酸涩不已。 他们真的会和离吗？ 我失落地回到自己院中。 我看着镜中人略显圆润的脸蛋，问阿紫：「你觉得裕禾公主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夫人好看了！我们家夫人最好看了！」阿紫不假思索大声地说出口。 「她真是苗条。」我摸着自己的腰，羡慕道。 「要我说，夫人这样才刚刚好。」阿紫瞄了我一眼，小声补充道，「不胖不瘦，抱着也舒服。」 我被阿紫的模样逗笑。 这天晚上我在房中一直坐着等到宾客散场，等到他们送入洞房。 我还想等一个他出婚房的消息，却没能等到。 3、 裕禾公主很美，她笑时，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美人一笑倾城。 难怪裕禾公主每次出游都有大群年轻公子哥追随。 佳人在侧，我担心着楼清礼会不会也心动。 我问他是否同公主讲过和离之事，他不自然开口：「还没，现在不是好时机。」 「那……你们……你们圆房了吗？」 我艰难问出，如同犯人般等待我的处决。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心头一紧。 「她是公主，新婚夜我不留下便是在打皇上的脸。」半晌他开口道。 我心中刺痛，真是花言巧语。 「楼清礼！你一早便是准备同她圆房的是不是？」 「圆房后你们还怎么和离呢？」 我气极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冷静一点萋萋。圆房又怎么样？我与你还是和以往一样，你还是我的夫人。」 我不敢置信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眼前的他变成了我陌生的模样。 「和以往一样？我们中间插了另一个女人，怎么和以往一样？」 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你不跟她和离，那就是我跟你和离！」 「萋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掐着我的肩问。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我说完便推开他回房。 5、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我从没有想过，楼清礼会娶别人。 他明明在我爹临死前发誓，只会娶我一人。 想到爹爹我的眼眶湿润了起来，爹爹一生只娶了我娘一人。 小时的我受尽了父母亲的宠爱，可惜娘亲去世的早，爹一人带我长大。 旁人总劝他后院不可无女主人，让他娶续弦。 他却只是抱着我说：「我们萋萋认生。」 圆圆的脸盘笑呵呵的。 临终之时的他却已形容枯槁，面容消瘦。 他颤抖着手对楼清礼说：「后院女人一多难免有争宠之事，萋萋单纯任性怎么争得过？你要答应我只能娶她一人，你要对她好。」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清礼心悦萋萋已久，只会娶她一人，成亲后我自会爱她护她一辈子。」 只娶一人。 呵，真是大骗子。 我难过不已，更想念爹爹了。 6、 接下去几日我便在自己的院子荡荡秋千浇浇花，却也从阿紫那得知一些府上的消息，李嬷嬷把府里的人换了大半，楼清礼在公主房中留宿了好几日…… 我时不时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初见时桃树下白衣胜雪的他、他陪我一起种花、他对我说他会替爹爹加十倍万倍爱我。 我感觉我看不懂他了，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一直没有认清他。 这日我在院里荡秋千时，只见墙头翻进了一个人。 我看愣住了，眼看着他光明正大地翻墙落地，随后掸掸衣袖上沾的灰便朝我走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看清面容后，却是我没想到的。 「江连？！你怎么回来了？」我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惊喜道。 江连是当朝八皇子，我爹曾是太傅，当时江连、楼清礼还有太子都是我爹爹的学生，我们小时便常一起玩。 江连是一个潇洒不羁的人，当年可是让我爹爹头疼不已，我成亲后他就云游去了，算起来也有三年多未见了。 7、 「没想到吧？小爷我回来了。」江连咧着嘴笑，表情自信张扬。 当年他说要去云游时我还十分难过。 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他竟回来了。 难掩心中的喜悦，我冲了过去抱住他。 「太好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或许是重见熟悉的好友，近日来的委屈又涌上心头。 我的泪水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哎哎哎，怎么了？」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江连忙推开我，盯着我的脸，「怎么还哭了？」 「没事，就是太高兴了嘛。」我擦擦眼泪，抽噎道，「你怎么突然回来啦？」 「外头看多了也就那样，又想念都城的繁华了。」 「那你之后还出去吗？」 「再看。」 「你干嘛翻墙进来呀？」 「这不是通报太麻烦了吗？」 「你还是同当年一样，要是我爹爹在必要打你手心了。」 「当年要不是你告状，你爹爹怎么会知道？」他伸手过来捏了我的脸。 「我可没有！」我忙躲开捂住我的脸，露出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停止了打闹，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是我看不出的情绪。 「怎么啦？」我小声问。 他收回视线，低头叹了口气：「饿了。」 我赶紧叫来阿紫让厨房做了几个菜。 江连吃完饭就又翻墙走了，他还要去宫里见面见皇上。 8. 江连的回来让我感到欣喜，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接下去几日他时不时会翻墙来找我，我每日准备好糕点，等他来一起聊天吃点心。 没想到这天裕禾公主竟来找我。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出去要跟她撞上了。你快去躲起来。」我着急地推着江连往内室走，让他藏起来，便去开门。 「公主怎么来啦？」我撑起笑容慌乱问道。 她瞥了我一眼没回答，便径直往里走坐下。 「本宫是来跟你说一声的，明日便是中秋，夫君会陪我回宫省亲。」 「可是……」明日是我的生辰。 「哦对，明日是妹妹你的生辰，夫君跟我说过了。」公主从头上拿下一根钗子递到面前，「喏，这个就当是你的生辰礼了。」 她凌人的姿态跟我之前所见完全不同。 我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和那根华丽的簪子没有说话。 「跟个木头人一样！公主赏赐还不快接着？」李嬷嬷站在一旁恨恨地看着我，看着想把我撕了。 公主也不气，收回手把簪子随意往桌上一扔。 「罢了，快用晚膳了，可不能让夫君等我。」 她挑起一抹柔媚的笑，不屑地看我一眼便走了。 她这是来示威的？楼清礼知情吗？我不自觉想着。 9、 「这就是他说的爱你护你一辈子。」江连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冷地说，「他不是说只会娶你一人吗？」 我垂眸看着桌上的那根簪子没有说话。 他叹口了气。 「圆圆妹妹，不开心就和离，他这种人不值得。」江连坐到我边上拿起桌上一块桃酥放入口中，无所谓地说道。 圆圆妹妹是他小时给我起的外号。 因为我小时有点胖，他说我脸和身子都是圆圆的，不如就叫圆圆。 「你干嘛又叫我这个！」 「怎么不能叫？圆圆？圆圆？圆圆？」 看着他贱贱的样子，心中烦闷的情绪散了，我只想过去把他脑袋拍到盘子里。 10、 第二天一早，楼清礼来找我。 「萋萋，今日我要陪公主进宫，今晚有宫宴，回来怕是晚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今年生辰不能陪你一起过了。」 他脸上带着歉意看着我，像是想获得我的谅解。 「你是选择她了是吗？」我看着他有点生气。 「我从未如此说过，萋萋。」他皱眉看我。 我不想与他再绕来绕去，便应了：「知道了。」 我想关门，他拦住了，他掏出一个红封：「生辰快乐，萋萋。」 看着眼前的红封，我仿佛回到了以往的每一年。 我曾与他讲过，小时候生辰爹爹都会送我一个大红封，爹爹去世后他就替上了爹爹的那一份。 我眼里发酸，接过便转身关上了房门。 11、 他们进宫后，阿紫说要陪我出去走走，我却提不起兴趣。 今晚宫宴，江连应该也是要在宫中的，今年的生辰要独自过了。 傍晚时，阿紫正要吩咐厨房去煮碗长寿面，江连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不用准备，今晚我带你出去吃。」他带着笑意，眉眼弯弯看着我。 「这会儿不是宫宴正要开始吗？你怎么来啦？」我疑惑道。 「宫宴甚是无聊，我自小就讨厌，哪有外头快活？」 他走到桌前，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红封掂了掂：「红封？正好！我们去旺兴酒楼大吃一顿。」 「可……那是……」 「怎么了？」 见他已经把红封塞进了怀里，我没有阻拦，改口道：「没事。」 来到酒楼，他点了一桌的菜，我看着熟悉的菜色，都是我爱吃的。 两个人点了一桌竟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摸着肚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结账时，江连掏出红封，取了一张银票出来，见我看他，他朝我咧嘴一笑。 12、 吃完饭我们在街上逛着。 今天中秋，街上十分热闹，小摊贩们吆喝着，前面锣鼓喧天，还围了一圈人。 我兴冲冲地跑到前去，原来是舞狮，我忙冲江连招招手：「江连快过来！」 江连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话，锣鼓声太大我没听清。 「你说什么？」我大声地说。 「我说，你喜欢吗？」他凑近在我耳边说， 我兴奋地用力点头。 我们看了一会儿，江连突然说荷包找不到了，我想一起去找，他让我在原地等候，他去酒楼看看，估计是落在酒楼了。 我等了好久他却一直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想去寻他，却又怕走散。 回过头发现，本来正在桩上跳来跳去的一条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到我面前。 我以为是讨赏正要掏钱，却见狮子立了起来，嘴巴张开吐出一条字符，上面写着「萋萋生辰快乐」六个大字，边上的人群一片哗然。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江连从狮子头下钻了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我感动不已。 江连把狮子头交给了别人，换回衣服便回到我身边。 「你竟还会舞狮？」我拿出帕子给他擦汗，他接过随意擦了一下便放进了兜里。 「哎……我的帕子。」 「脏了，下次送你新的。」他摆摆手继续同我说道，「小爷我会的可就多了，不只是舞狮哦。」他一脸的得意。 「比如说？」 「比如说，洗衣服、做饭，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什么呀！没个正形的。」我轻拍一下他。 他哈哈大笑起来。 13、 散场后，我们坐在桥头赏月，我问他：「江连，外头怎么样？好玩儿吗」 「外头啊，可好玩儿了。就拿卢离国来说吧，常年大雪飘飘，寒冷极了，那儿的男子却喜欢光着膀子在湖里游水。」 「这么冷还游水啊？」 「是呀，他们个个身强体状的，连女子也是，好些个女子都有我这么高。」 「还有呢？还有呢？」我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江连。 「西边的桑吾国……」江连开了个头却不说了。 「你快说呀，桑吾国如何？」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催促道。 「你想知道吗？」 「当然！你快说。」 「想知道，就同我一起去看。」他突然正经起来，认真地看着我。 我愣住，在想着他说的意思。 「萋萋，我等你一起去看外头的世界。」他补充道，眼里闪着亮光。 「我……」联系今日他说的那些话，我感觉脑子混乱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就不用勉强自己说话。」他摸摸我的脑袋，失笑道。 14、 这时「砰」的一声响，远处突然放起了烟花。 我被吸引了注意扭头去看，却发现被屋子遮了大半。 江连也看了眼烟花，拉住我的手臂站了起来：「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跟着他跑了起来，他拉着我的衣袖在前面奔跑。 我看着他的侧脸和扬起的衣角，想到小时候。 他经常逃学来找我，拉着我去放风筝，他好像一直没变，永远是这么恣意飞扬。 江连带我爬到一处阁楼。 「还好来得及，还在放。」江连松了口气。 「这儿好美啊。」我趴在栏杆上往外看去。 底下的屋舍星星点点，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绽放，美极了。 「我小时被父皇骂烦了便会溜到这儿来数天上的星星。」 我看向江连，他静静看着远处的烟花淡淡地说。 15、 江连和太子都是已逝的明德皇后所出。 太子天资聪慧、少年英才，念书时功课样样拔尖。 而江连爱玩乐，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皇上总会拿他同太子对比，骂他不上进。 江连看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也会难过。 有次，皇上在众人面前说他不思进取，他垂着头装作听取教训的样子，手心里偷偷把玩着一个泥人。 直到皇上骂他枉费明德皇后的教导和期盼，不配当她儿子。 他下巴绷直，手心的泥人被捏紧，手上青筋鼓起。 众人散去，我躲在远处看他微微颤抖的背影，抬起又滑落的衣袖。 我猜想他是在思念母亲，就如同我一样，娘亲去世时我还小，但每次想起她时还是会难过。 仔细回想，从前他只是贪玩，似乎是明德皇后去世后，江连才变得吊儿郎当，无所时时的。 16、 看完烟花已快到子时了，江连送我到门口。 临别时他却扭扭捏捏的。 追问了许久他才拿出一个红封。 「这是小爷给你的，看看是不是更厚。」他把红封塞我手里。 我没有想到他也给我准备了红封：「你怎么也送我红封？」 「你忘记了吗？那时候我也在。」 看着他明亮的眼眸和手中的红封，我的记忆被勾起。 那年我爹过世，我和楼清礼也还没有成亲。 我生辰前日，我和江连、楼清礼一同吃饭。 我因难过多饮了几杯酒，便哭着说，爹爹去世后我就再也收不到红封了。 结果第二日，楼清礼给了我一个红封，我十分惊喜，我还问江连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他看着楼清礼递出的红封，非常自如地说没有。 几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了那些时候江连也都是同我们一起的。 「谢谢你，江连。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我接过红封，真诚地表示感谢。 他笑了笑：「开心就好，生辰快乐啊萋萋。」 「快进去吧。」他冲我摆摆手，便潇洒地离去了。 17、 我回到院中发现，楼清礼正在我房里，看样子似是等了许久。 「你去哪了萋萋？现在才回来。」他皱着眉看着我。 「今日中秋，我去街上玩了。」 「这个红封？」他眼尖地看到了我手中的红封，「这不是我给你的那个。」 我赶紧把红封收到身后，想到他那个已经被花掉的红封，不免有些心虚。 他凝眸思考了几秒，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语气不佳。「难道是江连？你是跟江连一起。」 「嗯，江连回来了。」我轻声应答。 「你不要同他走得这么近。」他语气生硬，不高兴道。 「江连怎么了？我们小时都是一起玩的。」我不太喜欢他对江连的态度。 从前便是这样，俩人之间莫名变得暗流涌动。 江连去云游那会儿，楼清礼还记错了时间，我想去送江流的时候，他早已走了。 「萋萋，我们已经成亲，他毕竟是个男子，你离他远一些。」 他提到成亲，我倒是来气。 我没好气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今日你生辰，我便想着早些回来陪你。」楼清礼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不需要，你只要记住一月之约就行，现在只剩半月了。我乏了，你回去吧。」我躲开他的手，打开门请他出去。 他走后，我躺在床上想着，他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他和公主和离了，我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吗？ 我脑子越想越乱，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梦。 18、 我跟着爹爹来到宫里，爹爹去给皇子们教书，我便趴在花园的桌上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楼清礼轻轻将我拍醒。 「很美。」 没由来的夸奖让我一愣，声音与方才入睡时耳边隐约传来的声音重叠。 刚刚那人说：「很美，不用减肥。」 原来，那不是幻觉。 不知是偷偷减肥被戳穿的尴尬，抑或是别的，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脸变得好红。 楼清礼指了指我的耳侧：「很衬你。」 我看着他落向我耳边的视线，不明所以，便跑去湖边看水中的倒影。 耳边别的那朵鹅黄色的鸡蛋花明媚了少女圆润的脸庞。 我转头看向楼清礼，落花满地的庭院里，他朝着我笑。 少年的温柔和包容让我动容。 我对楼清礼的心动便是始于那时。 瞬而，楼清礼的轮廓变得模糊，远处假山旁的少年身影渐显。 是江连。 他神色落寞，手中还捏着一朵鸡蛋花。 19、 从梦中醒来后，我想了好久，梦中最后的画面究竟是被我遗忘的，还是我虚构出来的。 没等我想明白，阿紫气呼呼地进来。 她说裕禾公主昨日从宫里带回来了不少赏赐，赏了好一些给府里的下人们。 「就会收买人心！现在下人们都倒向她那边，说她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阿紫气得跳脚。 「听他们的做什么。爹爹说过，过好自己的就行。」 「哎呀夫人，我为夫人感到不值。公爷他……他到底什么意思啊！」说到后面，阿紫的声音带了哽咽，我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看，她眼眶发红，眼里盛满了心疼。 「没事的阿紫，我们女子生来并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就算他选择了公主，我们也可以自己过日子。」我努力扬起笑容。 这是爹爹教我的。 他说，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属品，成亲后，要尊重夫君、爱护夫君，但不能被困于他身旁。 他说，我们萋萋要开心快乐，不管是在谁的身旁也好，一个人也好。 阿紫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珠看着我：「夫人说的真好。」 生辰过后，好几日没见到楼清礼和裕禾公主。 府里管家说，宫里有些事，这几日他们俩人都是一起进出宫的。 20、 夜里，我拿着点心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碰到他们回府。 我不想与他们打照面，便躲了起来。 「皇上看着怕是不行了，皇兄等了这么久，难免有些着急，你体谅一下他。」裕禾公主的声音传来，略显讨好。 裕禾公主是当今三皇子一母同胎的亲妹妹，也是如今正获盛宠的秦贵妃的女儿，裕禾公主所说的皇兄必定是三皇子。 「这事能急吗？太子那边已经有所察觉，江连又在这个时候回来，万事小心才是。」楼清礼压低了声音。 我心中大惊，难免有所联想。 我回到房里，心绪还是难以平静。 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三皇子、太子、皇上。 怎么看，都会是件惊天的大事。 皇上身体自年前便不大好了，频繁传见太医。 坊间总有传言流出皇上要不行了，太子怕是马上要继位了。 但朝堂上，皇上还是指点江山，杀伐果断，身体力行以堵悠悠众口。 21、 那日过后，我的眼皮时不时跳动，我感到非常不安。 我想去直接询问裴清礼到底在做些什么，顾及他同公主间早已亲密无间的样子，还是没有去。 公主和三皇子，江连和太子。 还有插在他们中间的楼清礼。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浮现。 回想楼清礼娶裕禾公主这事，便是来得突然又怪异。 皇上竟愿让最受宠的女儿嫁给一个已娶妻的人当平妻。 当时对外称，公主爱慕楼清礼已久，而楼家祖上建朝有功，皇上便亲自赐婚。 难不成，皇上想动太子？ 但若真如此，三皇子那边又何必自己在暗地里动手脚。 而太子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样子，在公主嫁进楼府时便该看出端倪。 我又想到江连，他同太子是同胞兄弟，他会参与其中吗？ 我已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江连了。 22、 我仿佛进了一团迷雾中，难以辨清方向。 此时，又一个消息传来。 裕禾公主怀孕了。 我浑身发凉，像是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浇灌而下。 秦贵妃欣喜万分，向皇上请求让裕禾公主来宫里住，皇上答应了。 裕禾公主进宫后，楼清礼来找我。 他脸上是难掩的喜悦，看向我的眼神却又带着小心翼翼：「你知道了？」 「你可以当父亲了。」 我不能生育。 我爹爹一生无私，教书育人。 他做的最自私的事便是，让裴清礼只能娶我一人。 裴清礼自答应我爹爹起，便明白裴家注定不会有后。 他说他不在意的，他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别的都不重要。 而当初皇上赐婚裕禾公主，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不愿让开朝有功的楼家绝后。 23、 「我们以后一同抚育……」 「楼清礼，我们和离吧。」我把刚写好的和离书递到他面前。 他张了张嘴，似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 「别闹了，萋萋。」 「我说，楼清礼，我们和离。」 「萋萋，皇城的权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府里只是多了公主一人，你为什么非要和离呢？」他低吼，不解地看着我。 他之前一定以为和离只是我吓唬他的，如今我这副认真的模样，怕是让他吃惊了。 他眼眶发红：「萋萋，我最爱的只会是你。」 我不禁想笑，笑他到现在还不懂我，笑我年少时识错了人。 但他一直不肯同意签了和离书，我无可奈何。 24、 江连来找我时，我把那晚听到的对话告诉了他。 「没事，你不用管这些。」他神色如常，一点也不意外。 「圆圆妹妹，我们去小湖畔看看吧。」 小湖畔在太傅府边上，我和江流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那。 他逃课从墙上翻出，正撞倒了蹲在墙角看蟋蟀的我。 如今，太傅府的大门紧闭，小湖畔也被填平了。 但这里还留有很多小时的回忆。 ...... 「那时候，我从这里跳下来没站稳，撞倒了你。你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还有次我惹你生气了，你没来，还喊来了太傅把我抓回去。」 「你让我给你编辫子，却嫌我编的不好看，便给我编，编完后你看着我的辫子比你好看，越想越气，便哭了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还要这棵树，这个印记是你十岁生日刻的，你说你长大后会跟我一样高。」 「你还说，你以后会比林家的小姐还要苗条。」 我吹着风，听着江连讲起从前的事。 「圆圆妹妹......」 「嗯？「我下意识看向他，发现他表情带笑，眼里却满是忧伤。 他伸过手顿在我的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 「圆圆妹妹好看极了，不需要减肥。」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我愣住。 那天真的是他？ 还未等我开口询问，眼前一黑，我感觉被轻柔扶住，便失去了意识。 25、 我被阿紫带到了苏州。 睡了好几日，醒来后才知道皇上驾崩了。 本该驻守边关的楼清礼的叔父楼延光杀进了皇城，占据了皇宫。 我脑子一片空白。 三皇子那边有楼延光的相助，那太子怎么办？ 江连……怎么办？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我不管不顾往外跑，我要回去。 皇城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和热闹，但也已恢复了战火后的平静。 街上张贴了一封新的告示，一时间聚集了不少人。 「快看快看，新皇将于三日后登基。」 我抓住一个人问：「新皇是谁？三皇子还是太子？」 「当然是太子啊。」那人奇怪地看着我。 这里到处都是楼将军的兵，怎么还会是太子登基。 我迫切想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皇宫重兵把守完全进不去。 我回了楼府，府里已没有一个下人，府上空荡荡的。 我来到我的房间，榻上放着一纸书信。 我拿起，是我亲手写的和离书。 却是一封楼清礼签了名的和离书。 26、 我思绪紊乱，摸不清楚头脑。 这时，房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奔了过来。 我被用力拥在怀里。 「萋萋，你果然在这。」 江连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从苏州赶来的。 我们正好错开了。 我询问了江连这一切。 年初那会儿，传言皇上身体变差，但皇上一直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三皇子便起了谋逆的心。 皇上身体越来越差，朝堂风云诡谲，江连不想让我牵连其中，便让阿紫送我去苏州。 那日，三皇子去探望病床上的皇上，不知他同皇上说了什么，出来后皇上便驾崩了，是被气死的。 三皇子趁皇上驾崩，趁机发起动乱。 是楼延光杀进了皇宫，拿下了意图谋反的三皇子。 楼延光是楼清礼的叔父，我之前下意识以为他和楼清礼是统一战线，是帮三皇子的。 「没想到，楼延光竟然是太子那边的。」 「不，他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他是父皇的人。」 我愣住。 原来皇上这次病情加重，便将楼延光唤回皇城。 他已在城外驻扎多日，时刻观察着皇城内的动静。 谁谋逆，便杀谁，不管那人是皇子还是太子。 这是他的任务。 27、 皇上赐婚将公主赐婚给楼清礼，是为了把楼延光拉入局面。 贵妃野心早已显露，公主是三皇子的亲妹妹，势必会扶亲生哥哥上位，与楼清礼成亲后，楼清礼便不得不与三皇子站在一个阵营。 而楼延光的选择就无比重要。 是为了自己的亲侄子，也是楼家唯一的血脉，为三皇子卖命。 还是忠于皇上。 皇上赐他丹青铁券，免死金牌。不管是谁继位，楼家都不会被赐罪。 选择三皇子，他要跟太子、皇上两方抗衡。 选择皇上，他只要永远站在皇上这边，有人谋逆，便化成皇上手中都利剑去杀了那人。 大局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定下，楼延光注定是站在皇上那边。 而三皇子和楼清礼都以为，楼延光是自己阵营的。 楼延光的此次回京，让三皇子误认为自己有了后盾，再加上觉得皇上命不久矣，便毅然挑起谋逆。 28、 皇家无情。 皇上早已就布好局。 他或许并不在意是哪个儿子继位，他只需要一个不会背叛他的继承人。 这样他才不会死在皇子的争斗中，而待他退任后，仍可安心当他的太上皇。 只是皇上驾崩得很突然。 虽然年初便有流言说皇上身体变差，但楼清礼娶公主那时，皇上还曾来府里小坐了一下，那会儿看着身体都还康健，怎会突然病情如此之重，整日躺在床榻上呢？ 想了想，我还是把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皇室内部的尔虞我诈，我没有必要去弄得一清二楚。 29、 我去牢里见了楼清礼一面。 青色的眼圈、冒起的胡渣，我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他。 「萋萋，你怎么来了？」他低着头，把脸埋进阴影里。 见我靠近，他难堪地用袖子掩面。 我停住脚步，拿出怀里的和离书。 「你签字了。」 他沉默了好久。 「我怕我们失败了。」他苦笑，「果然是输了。」 「当初和江流明争暗斗，好不容易把你抢了过来，但到头来，是我背叛了承诺，是我对不住你。」 「楼清礼，你从前就是这样，样样都想要。你想出去玩，又觉得会影响功课，你便拉住我，不让我和江流去玩。你嘴上说着爱我，却和公主洞房生子。楼清礼，我说过的，我不能接受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夫君。」 他仰起头，双眼紧闭，下唇抖动，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如今我们已和离，你之后便和公主好好的吧。」 说完我便离开了，无视转身时瞥见的泪光。 30、 走出牢房，江连立马迎了上来。 「怎么讲了这么久？」江连瘪着嘴不高兴的样子。 我看了眼日头，我发誓，我进去到出来还不到一刻钟。 「进牢房前，你嘱咐我的话，都比我进去和楼清礼说的话要多。」我凉凉地开口。 江连尴尬地挠挠头，一路上不断打听我和楼清礼说了些什么。 我拿出和离书给他看。 他高兴地抱着我转圈，不少路人看了过来，我忙拍打江连示意他帮我放下。 他眼睛亮亮的，全身洋溢着开心。 「和离啦。」 「嗯。」 「终于和离啦！」 「......江连，你已经说了8遍了。」 「圆圆妹妹，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吗？」他紧张地抿嘴。 「江连，从前你也是这样喊我去放风筝的。」我笑看着他。 「那......圆圆妹妹这次也会同意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要是旺兴大酒楼还没有打烊，那我就同意吧。」我看了眼不远处的酒楼，对江连眨了眨眼睛。 皇城人人都知，旺兴大酒楼每日不打烊。 -完- 番外： 我同江连去了桑吾国。 桑吾国热极了，这里的男女都穿着简单的布料，街头随处可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 来到这才知道，原来桑吾国皇上竟是个女子，这边家中女子掌权的也不少。 但在桑吾国，不管家中掌权的是男是女，都只能娶一人。 为了更适应当地，江连给我买了一身当地风情的裙子，我害羞地换上，和同样露着胳膊的江流融入了人群。 客栈老板很热情，知道我们是别国来的，拉着我们讲话，介绍当地的特色。 「你们是夫妻吗？」 我和江连对视，他的脸飞快地飘了朵红云。 我摇了摇头。 「不是夫妻的话，晚上可以去西街头，那边有篝火会，很好玩。」 到了老板所说的地方，我才知道他的意思。 这边全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各种暧昧拉丝的眼神飘来飘去。 桑吾国民风淳朴开放，没多久，江连身边围了一圈女子，身上挂满了红线。 给男子挂红线是桑吾国女子中意他的表现。 而我身边也有两个看着壮硕无比的高大男子，他们俩展露肌肉，暗自较劲。 我看着不远处被纠缠住的江连，走了过去。 我站在圈外大喊了一句：「哇，杨公子来啦！」 围着江连的女子纷纷抬头寻找声音来源，我赶紧朝一个方向一指：「杨公子在那边。」 一下子，她们纷纷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杨公子是我刚刚听到两个女子讨论的，相貌被她们形容的是比天仙还貌美，关键是嗓子好听极了，一开口说话，魂儿都要被勾走，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西街头奏乐唱歌，场面热闹极了。 江连一脸醋意地问我：「杨公子是谁？」 「杨公子是这儿的红人，我可不认识。」我无奈。 江连身上还挂满了女子们塞的红线，我上前帮他拿掉。 「这些丝线......」 「这些丝线挂那儿吧。」我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走了过去。 我把一根根丝线挂在枝头上：「希望她们也早日找到意中人。」 「也？」江连欣喜又略带怀疑的声音从后头飘来。 我转过身，笑容绽开：「嗯，也同我一样，找到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