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电动汽车的创业蓝图，过去一年（2022年），世界应该是这个样子：已经拥有由安装在车顶的太阳能电池板提供动力的三轮电动汽车。城市涌现溢满自然光的电动公交车，柔和的灰色让人想起豪华的曼哈顿公寓。商业快运使用哑光电动货车在全国各地穿梭，花更少的钱运送更多的东西。

电动汽车初创公司似乎成为一个无限的行业话题，过去几年，初创公司从投资者和潜在客户那里筹集了数百万美元。投资者被告知：电动汽车的未来就在眼前。

然而，还没等到梦想到来，那些“未来”梦想的构建者已经深陷于应付账单。在高利率大环境下，它们还面临着成本上升、政府调查、诉讼、高管更替和投资者枯竭等问题。对很多电动汽车初创企业来说，一场繁荣正在变成一场灾难。

“肯定有一个退潮期，”加拿大多伦多道明银行（Toronto-Dominion bank）旗下美国投资银行TD Cowen高级分析师杰夫·奥斯本（Jeff Osborne）专注于可持续发展和移动技术领域，他说，“说白了，这些股票已经严重失宠。目前还不清楚谁会笑到最后。”

现在，许多电动汽车初创公司都在为支付账单而挣扎。Automotive News梳理了10家初创公司最新的财务申报文件，并计算它们每月的资金消耗率，说明每家公司的现金可以支撑多久开支。依据手头现金维持时长，10家公司排名如下：

这10家电动汽车初创公司中，只有4家手头有足够的现金来支付一年或更长时间的运营费用。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供的最新文件，只有两家公司可以支付两年以上的现金消耗。

包括尼古拉（Nikola）、法拉第未来（Faraday Future）和Arrival在内的几家公司，其继续经营的能力遭受质疑。它们中，有的正面临投资者诉讼或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等机构的政府调查，有的在同时处理多个此类问题。一些公司已经成为投资研究公司令人尴尬的卖空报告的对象。在很大程度上，他们向投资者和公众承诺的产品仍然遥不可及。

可以肯定的是，各行各业都有公司存在这种情况，它们在不确定能否兑现承诺的情况下筹集资金。对于任何创业公司来说，成功都极其罕见，更不用说汽车制造商了。不过，与2020年的美好时光相比，电动汽车创业市场的乐观情绪出现了明显下滑。

▍春潮乍起时针拨回2020年，彼时，企业和投资者都欢欣于突然而来的电动汽车热潮。

那时候，总统候选人拜登（Joe Biden）积极提出激励措施，鼓励司机将旧车换成美国制造的电动汽车。当选后，拜登承诺建造55万个电动汽车充电站。与此同时，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发布行政命令，要求到2035年，加州销售的所有新乘用车都是零排放。

紧随其后，联邦快递和亚马逊等公司进行投资并达成协议，以实现其快递车队电气化。最吸引人关注的是特斯拉成功。该公司股票在2020年上涨了650%以上，到当年年底市值达6580亿美元，超过了福特汽车、通用汽车和当时的菲亚特克莱斯勒公司的总和。好一片鲜花着锦之势。

现在想来，2020年其实是一个过渡阶段。此之前，“在美国市场，主基调有点像让市场来判断并决定，然后开发电动产品，看看进展如何，”标普全球移动（S&P）汽车分析师斯蒂芬妮·布林利（Stephanie Brinley）说，“2020年之后，显然转向了一个政府政策更支持推动向电动汽车过渡的时代，这就意味着，这里有钱可赚。”

当时的低利率也使得那些追逐特斯拉梦想的初创公司融资相对容易。当年，至少有20家与电动汽车相关的公司通过特殊目的收购公司上市，包括尼古拉、Canoo和Lordstown Motors。即使是Workhorse Group等没有反向上市的电动汽车公司，也同样受到了更多关注和投资者的兴趣。

晨星研究服务公司（Morningstar）股票策略师塞斯·戈尔茨坦（Seth Goldstein）认为，一些投资者和消费者可能会因为公司宣称的价值观（包括拯救地球），而急于相信它们雄心勃勃的说法。

“特别是在散户投资者中，”戈尔茨坦补充说，“在分析电动汽车公司时，可能会少一些怀疑精神。”有一些公司的承诺过头，甚至到了被指控欺诈的地步。

▍“烂苹果”

2020年9月，空头兴登堡研究公司（Hindenburg Research）发布一份关于尼古拉的报告，称它是“一场复杂的骗局”。

该公司随后也承认，在一段视频中，一辆卡车似乎靠自己的动力在沙漠公路上行驶，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此展开了调查。最终，尼古拉的创始人特雷弗·米尔顿（Trevor Milton）被判犯有欺诈罪。尼古拉以1.25亿美元，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达成和解。

无独有偶。2021年，做空公司美奇金投资公司（J Capital Research）发布一份报告，称法拉第未来“不过是一个从美国投资者那里收钱的桶，然后把钱倒进创始人创造的债务黑洞”。

法拉第未来一名发言人表示，报告中“披露不准确的指控，并没有得到所审查证据的支持”。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随后展开了调查，该公司进行了变革性重组。

现在，这些公司面临着其他压力。

尼古拉和法拉第未来在2022年年度申报文件中，都显现出对其继续经营能力“重大怀疑”。

在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的最新文件中，尼古拉拥有大约7个月的现金来支付运营费用。尼古拉去年开始销售电池电动重型卡车，计划将在2023年下半年生产氢燃料电池卡车。

法拉第未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现金来支付运营费用。法拉第未来一位发言人在声明中表示，该公司筹集了额外的资金，预计在未来一个月还将获得6500万美元的额外资金，尽管“过去有一些问题阻碍了我们的进展”，但法拉第未来计划在4月份向第一批客户交付汽车。

该发言人表示，法拉第未来“对目前支持旗舰FF 91 Futurist生产和交付的现金流感到满意”。

但这些“烂苹果”（意为害群之马）和其他一些问题，已经开始消耗投资者对其他公司电动汽车的信心。

博林格汽车公司（Bollinger）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罗伯特·博林格（Robert Bollinger）表示，一些投资者将这些调查视为他们不愿继续投资的理由。

2020年，博林格公司融资活动提供的净现金超过2000万美元。第二年（2021年），这个数字下降到900万美元左右。马伦汽车公司（Mullen）2021年年底收购了博林格公司的控股权，但2022年6月，博林格公司的现金只能支付一个多月的运营费用。目前，该公司刚刚重启其原有的产品——两款电动越野车，但仍在等待开始生产4级卡车。

▍美国“蔚小理”困境起初，电动汽车初创公司担心不能生产足够多的汽车，现在，他们该担心销售问题。

对于许多电动汽车初创公司来说，去年充斥着供应链限制和制造问题，阻碍了他们快速起步的努力。

现在，像Rivian、Lucid、Fisker这样的年轻公司，今年面临一个更紧迫的挑战：在耗尽现金储备之前，调整工厂运营。

过去几周，这些电动汽车制造商相继发布的业绩，表明了它们困境的紧迫性。虽然这些公司目前正在生产汽车，但亏损仍在继续增加，因为它们难以按计划整顿装配线并提振销售。这削弱了它们的财务缓冲，增加了需要筹集更多资金的可能性。

Rivian在2021年首次公开募股中筹集了近120亿美元，一度资金充裕，去年却烧掉了66亿美元现金。分析人士预计，根据今年的预计支出，该公司可能还会再支出约60亿美元。

尽管该公司采取了削减成本的措施，并努力提高位于伊利诺伊州Normal的唯一工厂的产量，高管们仍预计今年将是艰难的一年。Rivian今年2月预测，2023年，该公司将生产5万辆电动卡车、SUV和货车，远低于华尔街的预期，这一数字导致该公司股价次日下跌18%。

高端电动轿车制造商Lucid在某些方面也表现不佳。该公司报告称，2022年下半年预订量，从6月3.7万辆下降至12月底2.8万辆。2023年设定了一个平淡无奇的生产目标。

“去年，我们重点解决生产瓶颈，”Lucid首席执行官Peter Rawlinson说，“现在是销售方面，这是我目前的重点。”

总部位于加州的电动汽车初创公司菲斯克（Fisker）于2020年通过反向并购上市，该公司发布了一份更为乐观的盈利报告，并告诉投资者，计划在未来几个月内推出首款电动SUV Ocean。在2月份的盈利报告发布后，该公司股价飙升了30%。

不过，菲斯克要实现全年产量目标，时间紧迫，几乎没有犯错的余地。该公司报告称，到2022年底，它有7.36亿美元现金，预计今年的支出总额将达到6.1亿美元。

供应链问题和政府批准一直困扰着菲斯克，该公司手头有大约20个月的现金来支持运营。

首席执行官亨里克·菲斯克（Henrik Fisker）表示：“我们正在与在新冠疫情期间遇到问题的供应商合作，例如，没有足够的人手，可能无法获得他们所需的某些组件。这肯定很困难。”

此外，该公司一直在等待美国和欧洲的认证批准。

▍大潮褪去

与2020年、2021年首次上市时相比，这些初创公司的前景发生了巨大变化。曾几何时，投资者对那些承诺重塑汽车行业的公司热情高涨，金融市场将大量资金投入电动汽车领域，希望发掘出下一个特斯拉。这些雄心勃勃的汽车制造商，甚至在制造或销售一辆汽车之前，就赚了数十亿美元。

根据Dealogic的数据，过去3年，投资者通过公开募股、反向并购交易和其他融资机制，总共向这些电动汽车初创企业投入了逾1230亿美元。

不过，在过去一年里，华尔街对这些初创公司在制造业遭遇困境的耐心开始消失。

Lordstown、法拉第未来和尼古拉等电动汽车初创公司已经遇到了资金问题，迫使它们推迟生产汽车，并降低了雄心。

Lordstown公司3月6日表示，已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商业销售首款电动卡车Endurance，但由于质量问题导致生产线停产，截至2月底只交付了6辆。3月6日公布最新财务业绩后，该公司股价收跌近9%，至每股1.02美元。

Lordstown首席执行官爱德华·海托华（Edward Hightower）表示：“与资本容易获得的鼎盛时期相比，企业必须更加关注基本面。我们必须专注于在汽车行业取得成功所必需的关键因素。我们必须在产品开发和发布过程中制定正确的规则，但很多规则在这里都没有体现出来。”

Lordstown于2022年7月宣布任命海托华为首席执行官。上个月，该公司暂停了旗舰车型Endurance的生产和交付，并召回了19辆皮卡。该公司在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文件中说，截至2023年1月3日，该公司已生产了31辆汽车供销售。

与此同时，过去几年推动汽车价格全面上涨的强劲需求正开始减弱。一些电动汽车制造商下调了价格，或正在提供折扣。

分析人士表示，随着这些初创公司难以应对扩大业务的成本，以及资本市场趋紧，融资需求可能会增加。

Rivian的股价较IPO价格下跌了约78%，此前，由于缺少零部件，该公司将2022年产量目标削减了一半。但即便如此，该公司仍以约700辆的差距，未能完成修改后（2.5万辆）的目标。

今年，Rivian计划延长工厂停工时间，以重组生产线，生产更多汽车。该公司进行了两轮裁员，并推迟了下一代汽车等关键项目，以保留现金。高管们表示，供应链的限制，尤其是半导体方面的限制，将继续削弱今年的产量，但该公司有足够的现金维持到2025年。

Lucid最近通过出售股票，筹集了15亿美元，截至去年12月底，该公司共拥有17.4亿美元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高管们表示，这足以维持到2024年第一季度。不过，Lucid对今年的前景持谨慎态度，并对消费者需求表示担忧。菲斯克表示，该公司有足够的现金推出首款车型Ocean，但也在考虑从贷款机构筹集更多资金。

长期以来，汽车行业一直是资本密集型行业，新公司很难进入。特斯拉多年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同时它在努力扩大生产规模，并依靠定期注入现金来维持运营。

特斯拉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3月6日表示：“最难的部分是制造汽车以及与汽车配套的整个供应链，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后勤挑战。”

从许多方面来看，这批新的电动汽车初创企业面临着更为艰难的道路。数据分析公司J.D. Power的汽车部门总裁道格·贝茨（Doug Betts）表示，十多年前，特斯拉推出Model S时，几乎没有竞争对手。

现在，这些初创公司还面临着已经建立了供应链和大规模制造业务的传统汽车公司的竞争。分析师们表示，豪华电动汽车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那是这些年轻公司试图瞄准的客户。

“他们必须打败宝马和奔驰，而这两家公司现在都有电动汽车了。”贝茨说。

随着财报季的结束，许多公司都发誓自己是例外——即将到来的大规模融资或即将推出的产品，使它们有别于其他公司。他们领导层的颠覆性和创业风格或深厚的行业专业知识，将推动他们前进。他们的内部生产或外包将节省大量的现金或时间。

对他们而言，整个行业的调查、诉讼、营业额和生产延误要么微不足道，以至于无关紧要；要么太过古老，以至于提起它们就像多此一举。

多数电动汽车初创公司可能不愿意承认这个简单的事实。

“每个人都严重低估了实现目标的复杂性和时间，”布林杰说，“燃油汽车工业已经发展了100多年了，对吧？”

“要改变它，”布林杰说，“怎么也得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Automotive News、WSJ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