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还没亮,我就被母亲推醒了。她笑着说:“小姑一会儿来接咱们,早点记得多吃点,别饿着。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身坐起,心里却有些不安。母亲一贯是个话少的人,今天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洗漱完毕,我换上了母亲早早准备好的新棉衣,暗红色的底子上绣了一些碎花,暖和是暖和,可我总觉得这衣服有些“正式”得过了头。
我忍不住问:“妈,咱们这是去吃早点,还是去见什么人啊?”她笑了笑,搪塞道:“就早点,吃完回来。”
小姑进门时,母亲还特意瞪了我一眼,让我少说话。
我不敢多问,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一顿早点,怕是没那么简单。
小姑是个精明爽利的人,平日里我们关系不错,但这次她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三个人走在街上,母亲和小姑一路低声聊着天,我跟在她们身后,耳边却是街上早起做买卖的吆喝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空气里飘着一股豆浆和油条的香味,我本该是轻松的,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到了早点铺,小姑指了个靠窗的位置让我坐下,说:“今天我请客,好好吃,不够再点。”我刚拿起筷子,余光却瞥见一个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模样周正,脸上带着点拘谨。
这时,小姑一拍桌子,“赵东,这边!”男人抬头,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愣住了,手里的筷子顿时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是我侄女,韩晓君,中师毕业了。”小姑笑着对男人介绍,又转头看我,“晓君,这是赵东,你赵叔邻村的侄子,在县城工作。”
男人对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慌忙低下头,勉强挤出一句:“你好。”
接下来的饭局,我几乎没尝出什么味道。
母亲和小姑一直在和赵东说话,问他在县城做什么工作,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赵东也不怯场,句句答得滴水不漏。
他说自己在县城的粮站做会计,父母都在老家务农,家里还有个弟弟正在念高中。
他话不多,但说话时声音低沉稳重,透着一股让人信赖的感觉。
吃完饭,赵东主动去结了账,小姑拉着我的手说:“晓君啊,赵东人不错,你觉得呢?”我一时语塞,只能支吾着点了点头。
母亲在旁瞪了我一眼,低声说:“你小姑问你话呢,怎么就点头?”我红着脸,小声回了一句:“挺好的。”
回家的路上,小姑兴致很高,一路上和母亲聊个不停。
她说:“赵东这孩子我看着不错,性格稳重,工作也好,最重要的是踏实。”
母亲也点头附和,回头看了我一眼,“晓君,这事儿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赵东家里清白,人也可靠,咱家门当户对的。”
我愣住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天这顿饭是要给我“相亲”!
晚上,父亲从地里回来,母亲就把早上的事说了。他听了点了点头:“赵东我知道,老赵家的孩子不错,听说在县里干得还行。晓君,你自己什么意见?”
父亲这一问,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说实话,赵东确实没什么不好,但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见我不说话,皱眉道:“你这孩子,赵东多好的条件,咱家哪还能挑出更合适的?听妈的,别犹豫了。”
父亲叹了口气,说:“晓君,你自己想清楚,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的事?
这句话像是一记闷雷,轰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22岁的我,还从未认真想过“婚姻”这两个字的重量。
中师毕业后,我原本打算在乡里教几年书,再考个函授本科,去更大的地方看看。
但现在,赵东的出现仿佛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很乱。母亲和小姑几次旁敲侧击地问我的意思,我都含糊其辞。直到一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父亲走了过来。
他递给我一杯热水,语重心长地说:“晓君,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爸知道你不愿意被人安排。可赵东这个人,爸看着是靠得住的,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人,他稳重踏实。妈是急了点,但她也是为了你好。”
我沉默了很久,才小声问:“爸,如果我不答应呢?”
父亲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那就不答应。婚姻是你自己的事,爸不会逼你。但你得想清楚,有些东西错过了,可不一定会再有。”
父亲的话让我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赵东后来又约了我几次,都是小姑陪着一起。
我们去过镇上的书店,也去过河边的茶馆。
他话不多,但总会细心地为我拉开椅子,点我爱吃的点心。
有一次,他递给我一支笔,说是从县城的文具店买的,“听你小姑说你喜欢写字,这笔好用。”
我接过笔,低声道了谢。那一刻,我心里有了一丝松动。或许,赵东不是我曾经幻想过的那种“风花雪月”的人,但他确实是一个可靠的人。
两个月后,我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温馨。
赵东每天都会早起为我做早餐,下班回来后也会主动分担家务。
他尊重我的梦想,鼓励我继续进修,还帮我在县城找了一份更好的教学工作。
慢慢地,我发现,他虽不善言辞,却总能用行动让我感到安心。
如今,我们已经走过了十年的婚姻路。我常常会想起22岁那年的那个清晨,那顿看似普通的早点,竟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虽然起初有些仓促,但我庆幸自己没有错过这个踏实可靠的男人。
人生的选择千千万,但最重要的,是在平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