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随你爸姓？”婆婆端着一碗汤站在我面前，语气平静，可我却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那时，我刚生完儿子三天，正虚弱地坐在床上，努力适应新手妈妈的角色。
我愣了一下，看着婆婆，手里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丈夫张凯站在一旁，低着头，似乎在躲避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回答：“妈，我们之前商量好了，孩子随我爸姓。”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把汤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沉重。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我知道，这件事对婆婆来说并不容易接受，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一个情感的坚持。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我和张凯结婚之前。
我是家里的大女儿，父亲早年因病去世，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妹妹长大。
父亲走得突然，那些年，母亲不仅要承担生活的重担，还要面对失去丈夫的痛苦。小时候，我经常偷偷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父亲的遗像前发呆。
成年后，我越来越能体会母亲当年的不易，也越来越觉得遗憾——父亲的姓氏，可能会随着我们姐妹俩的婚嫁而消失。
而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只有我和妹妹记得，他的名字、他的生命，可能终究会被时间抹去。
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以后我有了孩子，我想让他随父亲的姓，把父亲的血脉延续下去。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对父亲的一份怀念。
结婚前，我试探性地和张凯提了这个想法：“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能不能让他随我爸姓？”
张凯愣了一下，说：“随你爸姓？是因为你爸去世的关系吗？”
我点点头，眼眶微微发红。
张凯沉默了一会儿，说：“行吧，我没意见。只要你觉得重要，我都支持你。”
他的回答让我感动。可我知道，他的父母，尤其是婆婆，可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婚后，我和张凯一直和公婆住在一起。婆婆是个典型的传统女性，勤劳、能干，对家庭的付出几乎倾尽所有。她对我也很照顾，从不让我做重活。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对我比对张凯还要上心。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对我有一种小小的期待，尤其是每次家里聚餐时，总是会不经意地提起孩子的事：“你们啊，也该抓紧了。我们家张凯可是独苗，得赶紧生个孙子，到时候我帮你们带。”
她的语气是轻松的，可我听得出其中的含义。张凯是家里的独生子，婆婆一直希望能有个孙子来延续家族的香火。
我没敢和婆婆提孩子随我爸姓的事。每次听到她提起孩子，我都会有些心虚，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后来，我怀孕了。
那段时间，婆婆对我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天天炖汤做饭，几乎把所有家务都包揽下来。她每天都摸着我的肚子，笑着说：“一定是个男孩，一看就像我们家张凯。”她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可我心里却有些发慌。孩子的姓氏问题，迟早要摊开来讲。我和张凯商量过几次，他的态度始终很坚定：“咱们就按说好的办，随你爸姓。这是我们的孩子，爸妈不会一直生气的。”
可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孩子出生后，我和张凯在出生证明上填了“李”这个姓，这是我父亲的姓。
公婆看到后，起初并没有说什么，尤其是婆婆，她的态度让我琢磨不透。
她依然对孙子疼爱有加，可叫名字的时候，总是有些别扭，甚至有时候直接喊“孩子”，很少叫全名。
有一次，张凯无意中对我说：“妈是不是觉得孩子随你爸姓有点不好接受？”我没说话，心里却五味杂陈。
时间一晃，孩子已经六岁了。这六年里，我和婆婆之间的关系依然和谐，但我始终能感觉到，孩子的姓氏，是她心里始终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婆婆的身体一直很好，可就在去年，她突然查出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
消息传来的那天，我和张凯都愣住了。他红着眼睛问医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医生叹了口气，说：“发现得太晚了，最多还能撑一年。”
从那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婆婆却表现得很平静，依然像往常一样做家务、带孩子。只是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连站着做饭都需要人搀扶。
有一天，我带着儿子去探望婆婆。她躺在床上，瘦得几乎脱了形，可看到孙子时，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她拉着孩子的小手，声音虚弱却温暖：“你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好好长大，知道吗？”
我站在一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忽然觉得，姓什么真的不重要了。婆婆的爱，从来都没有因为孩子的姓氏而减少，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婆婆去世后，我们按照她的遗愿为她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几天后，张凯从律师手里拿到了一份婆婆生前留下的遗嘱。
当我看到遗嘱的内容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的。唯一放不下的，是孙子的姓氏。其实一开始我是有点接受不了的，但后来我明白了，孩子随谁的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希望我的儿媳妇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也是一个好女儿。我很感激她能把这个家照顾得这么好。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她的婆婆。”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张凯一边安慰我，一边红着眼睛说：“我妈其实早就接受了，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原来，婆婆的沉默不是不满，而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尊重我的决定。她的爱，从来都没有因为孩子的姓氏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深沉。
如今，孩子已经八岁了。每次看到他跑跳的身影，我都会想起婆婆。她的爱和包容，早已融入了这个家庭的每一个角落。孩子随谁的姓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之间的理解和尊重。
婆婆的遗嘱让我明白，真正的爱，是学会接纳和成全。这份爱，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