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回来几天，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别让人戳咱的脊梁骨！”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我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爸，现在不是钱的事，我是真的回不去。”我努力让语气显得平稳，可心里却像有一股火在烧。

“6000块够了吧？你是她儿子，不回来伺候算怎么回事？”父亲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像是压抑许久的不满终于爆发。

“爸，我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儿子了？”我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她这些年对我和我妹做的那些事儿，您心里没数吗？我回去照顾她？凭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你妈死了二十多年了，我再娶有什么错？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爸，您要真在乎过这个家，您就不会让我和我妹经历那些事。”我冷笑了一声，“当年我们搬出去的时候，您说过一句话吗？”

我挂了电话，手指微微发抖。那些被我刻意压在心底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二十年前，父亲再婚的那一天，家门口站着的我和妹妹，像两个被丢弃的孩子，既陌生又无助。

那一年，我22岁，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妹妹才16岁，刚升高二，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母亲去世不到两年，父亲突然告诉我们，他要再婚，对方是个农村妇女，带着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儿子。

“你妈已经没了，家里不能没人管。”父亲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再婚那天，妹妹拉着我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声问我：“哥，是不是有了新妈，我们就不重要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摸摸她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想多了，有爸在呢。”

可我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继母是个农村妇女，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棉外套，脸上堆满了笑意。她身后跟着一个瘦瘦的男孩，低着头，一副怯怯的模样。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妈了。”父亲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妹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继母刚进门时，满口“一家人”，可那副笑脸没维持多久。

她开始插手家里的大小事务，从家里的开销，到我和妹妹能不能买新衣服，全都要经过她的同意。

“你这么大了，别老想着花家里的钱，自己出去赚点补贴补贴。”她对我说的时候，我刚找到第一份实习工作，工资不高，却得省下来给妹妹买书和生活用品。

可让我最气愤的，是她偷偷把家里的积蓄拿去给她儿子报培训班。那笔钱，本来是母亲留给妹妹的学费。

那天，我在门口听到她和父亲争执。

“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了？你还指望他出人头地呢，书都读不明白！”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父亲叹了一口气，没有反驳。

我站在门外，攥紧了拳头。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母亲留给我们的家，已经彻底变了。

妹妹受的委屈更多。继母对她的冷漠，几乎是明目张胆的。

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母亲在世时最疼的就是她。可继母来了以后，家里的饭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喜欢的菜。她感冒了，发烧到40度，继母却不让她去医院，说是浪费钱。

“你不是有哥吗？什么事都指望他好了。”继母冷冷地说。

是我赶回来，把妹妹送去诊所打针。看着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后来，我带着妹妹搬出了家。我们租了一个小房子，我白天上班，晚上兼职，供她读完了大学。那段时间，父亲很少过问我们的生活，偶尔打个电话，也是几句简单的寒暄。

妹妹结婚那年，父亲突然打电话，说想让我们回家吃顿团圆饭。

我以为，他是想为妹妹送上祝福。可到了家才发现，桌上坐满了继母的亲戚。

“你们回来就好，热闹热闹，别让人说咱家不和气。”父亲笑着说，好像我们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妹妹低着头，筷子都没动。我看着继母忙前忙后，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却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们。

“爸，妹妹的婚礼，您去吗？”我试探着问。

“我去不合适，家里还有事。再说，办婚礼花钱，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父亲的回答，让我再一次心寒。

那天，我带着妹妹提前离开了。路上，她忍不住哭了。

“哥，我们是不是没爸了？”她哽咽着问。

“有，怎么没有？他只是……”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这些年，我和妹妹渐渐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

她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我也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偶尔想起父亲，总觉得有些陌生。

直到这次，父亲突然打电话，说继母病了，需要人照顾。

“你就回来几天，她这辈子对你们也不算差。”父亲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听到这话，我差点笑出声。可接着想起父亲的年纪，又觉得有些心酸。

“爸，她这些年对我和妹妹做过什么，您真的不知道吗？我们搬出去的时候，您一句话都没说，现在却要我们回来伺候她？”我忍不住质问。

父亲沉默了很久，说：“她也老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我不是记仇的人，可我真的做不到。”我叹了口气，“要不，还是请个保姆吧。”

电话那头，父亲没再说话。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里却一片空白。

这个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想到母亲，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我们受这么多委屈。可人生没有如果。

或许，父亲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只是，这份亲情，我真的再也捡不起来了。

有些伤害，不是时间能治愈的。

继母病了，父亲老了，可我却回不去了。因为那些年的委屈和冷漠，早已在我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

有些关系，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