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司马懿起兵收拾曹爽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种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特别快,而且越传越邪乎。曹家兄弟不在,府里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家将严世挺身而出,得知司马懿经过门前,立即提弩上楼,搭箭引弦,打算来个斩首行动,干掉罪魁祸首。
这一箭要是射出,司马懿不死也得重伤。接下来的局势就完全失控了,司马师、司马昭兄弟要为父报仇,非带兵血洗曹府不可。而曹爽肯定要召集军队反攻,魏国势必卷入一场内战。最好的结果也是元气大伤,让吴蜀两国坐收渔翁之利。
在上天的眷顾下,司马懿戴上主角光环。另一名家将孙谦抓住了严世的胳膊,劝说道:情况不明,不要乱来。如是者三,死活不让他扣板机,司马懿幸运地躲过一劫。
司马懿顺利夺占了武库,下令高柔持节,行大将军事,占曹爽兵营;大司农恒范代理中领军,占曹羲兵营。
混乱中,大将军府的司马鲁芝、参军辛敞等率领一队骑兵杀出城去,向曹爽报信。这种小人物无足轻重,没引起司马懿的重任,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也沉不住气了。
桓范在官署原本想接受司马懿的命令,他儿子来了句:你得出城投奔皇帝去。也就是说帮着曹爽对付司马懿。
这一句话,不光坑爹,而是坑了全家族。桓范当时却认为儿子言之有理,太后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何况曹爽平日对自己还是比较尊重和客气的,帮他也不是不可以,当即就改变主意,不顾部下的劝阻,独自一人骑马出城,伪称有太后诏书,诈开城门,临走还高呼反动口号:太傅造反。
桓范也不想想,先前好意规劝曹家兄弟不要总是一个不拉地结伴出城游玩,以防被别有用心的人关闭城门到时候进都进不来。曹爽压根就听不进去,梗着脖子回了句:谁敢?
就这种二货,值得帮吗?
听到桓范出城,司马懿直叫苦:不好,智囊去给曹爽出主意了。蒋济宽慰他:桓范是智囊不假,可曹爽草包一个,所谓驽马恋栈豆,整个一败家玩意,他能分出好歹来?
兵贵神速,司马懿改让太仆王观代替桓范行事,自己和蒋济率一部人马直奔洛水,控制河上浮桥,随后给曹芳写奏章,历数曹爽“祸国殃民、乱政专权、离间二宫、图谋不轨”的种种罪状,要求曹家兄弟罢官回家,声明自己和众大臣奉太后令,兵临洛水、严加戒备,倘若曹爽胆敢扣留皇帝,势必军法从事。
洛阳城已经变了天,曹爽还懵然无知。等到部下赶来,司马懿的奏章送达,毫无心理准备的大将军如遭雷击,被劈得外焦里嫩。
赶紧商讨对策吧。曹家兄弟全是废物,一个个除了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之外,谁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曹爽封锁消息,把车仗停留在伊水之南,在附近召集数千屯田士兵,伐木做鹿角,布置防御工事,以防司马懿冷不丁展开夜袭。
就当曹爽在那里六神无主、无计可施的时候,天将救星,桓范飞马赶到。
桓范给曹爽支招:转进许昌,以皇帝的名义宣布司马懿叛乱谋逆,号召全国共讨之,全军共诛之,转手就把他给灭了。
曹爽犹豫不决。
桓范又对曹羲发出灵魂拷问:你们兄弟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现在事情明摆着是不能善罢甘休了,必须要决一胜负。以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从?你是中领军,别营就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快去召唤过来啊。到许昌不过两天两夜行程,那里有装备齐全的武库可用。至于粮饷问题更不用担心,我大司农的印信就带在身上,可以随意在各郡县征调。
曹羲默然不语。
曹爽心里乱成一团麻:洛阳城的一家老小现在全攥在司马懿手上,是方是圆随便捏着玩。用这样强硬的对抗方式真的好吗?要是司马老儿被惹毛了来个满门抄斩,啊哟,那么多美貌佳人都做了刀下之鬼,还不把宝宝给活活疼杀了。
别提打仗,一提打仗脑仁都疼。五年前轻信了邓飏那几名二杆子的撺掇,带领大军伐蜀,结果大败而归,差点儿全军覆没,原本想建军功、树威望,到头来反成了天下笑柄。更何况面前的对手是谁?耗死过西蜀诸葛亮,屠灭过辽东公孙渊,连东吴的孙权都说他用兵如神,就凭自己的两下子,跟这种千年老妖去过招,咱别闹了好吧。
这边桓范费劲唾沫、磨破嘴皮,也得不到曹爽一句痛快话。那边司马懿虽然保持镇静,心里也火烧火燎一般,毕竟手底下就几千号人,倘若曹爽下决心要破釜沉舟大干一场,那还真不好对付。怎么办,得派人去给曹爽做做思想工作,灌点迷魂汤,吃颗定心丸,给人家一个希望,一个盼头,打消他铤而走险的可能性。
先是侍中许允、尚书陈泰两人连夜赶去发布严正声明:尽快认罪投降,争取一个好的态度,以免在错误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就当曹爽心惊胆战的时候,向来交好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又出现在面前,言辞凿凿地说道:小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太傅和太尉指着洛水赌咒发誓,只是把大将军罢官免职、回家闲居,事情到此为止,就算揭过去了,其余的包括私人财产在内,都予以保护,不受侵犯。
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曹爽竟有了些庆幸的感觉:原来就是不当这个劳什字大将军,起初还以为要进去吃牢饭呢,早说嘛。咱爷俩本来没私人恩怨,无非争权而已,我把大权拱手让给你司马老伯不就得了。
曹爽说都别嚷嚷了,让我一个人静静。他独坐帐中,一宿没合眼,翻来覆去地思考:战斗还是投降?
天亮后有了结果,大将军两眼熬得通红,出帐发表声明:江湖险恶,套路太深,老子不干了,还是回去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吧。
桓范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哭边指着曹爽的鼻子骂:你们死去的老爹曹真何等英雄,怎么就生出这么几头蠢猪来,都是隔壁老王出的力吧。完鸟完鸟,回去洗洗脖子等着挨刀吧。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在场的各位,还有我老头子自己。上千号人呢,黄泉路上手拉手,倒也不孤单寂寞。
曹爽没心情搭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老疯子,转去向曹芳如实汇报所发生的状况,自请免职,以待罪之身奉驾回京。
消息传出,军心涣散,那些护卫兵士逃的逃散的散,剩不下多少了,整支队伍从上到下都垂头丧气、犹如一群残兵败将。回想来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景象。人生命运的跌宕起伏,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司马懿在洛水岸边的这一夜也不好受,毕竟不能确定曹爽是否乖乖听话?就怕这小子不按牌理出牌。直到曹爽派人通报一切从命,皇帝的车驾出现在眼前,司马懿才暗暗松了口气,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这一场赌局终是赢了。
按耐住心头狂喜,司马懿赶紧上前面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尽显大魏忠臣本色。
恭送皇帝离去,司马懿这才招呼在一旁缩头缩脑的曹爽:小曹啊,快回去吧,家里人都等急了。好好反省一下,也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等忙完这一阵,咱们爷俩再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曹爽发自内心地感激司马懿的宽宏大量。哪知道前脚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跟娇妻美妾抱头痛哭呢,后脚大批吏卒就被派了过来,将曹府团团围住。这还不算,更可恶的是乱搭乱建,大搞违章建筑,在四个角上造起高楼,居高临下监控曹家的一举一动。
曹爽被困在家中,无聊至极,拿着弹弓想去后花园打鸟解闷。那边楼上就扯开嗓门吼:故大将军东南行。搞得曹爽不知所措,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精神摧残,还有律法吗,还有隐私吗?
曹爽又气又怕,搞不懂司马懿究竟唱的是哪一处?兄弟几个关了门窗躲屋子里开小会,核计出了个试探方法,给司马懿写信:家中断粮,请求支援。
还别说,司马懿接信后一点没怠慢,派人又是米又是盐,又是肉脯又是大豆,成车地给送了过来。
曹爽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司马老伯原来并无恶意。我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很不好。
他哪里想到,司马懿送来的不过是一顿丰盛的断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