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众议院正式对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提出弹劾，有215名众议员签署了针对莎拉的弹劾申诉。
根据菲律宾法律的相关规定，众议院需要三分之一的众议员或102名众议员的签名，即可将针对副总统的弹劾申诉提交至参议院审理。而具有历史意义的是，莎拉·杜特尔特是菲律宾历史上第一位遭到众议院弹劾的副总统。
图 1 莎拉·杜特尔特
01
政治家族
对于熟悉菲律宾政治的人而言 ，“杜特尔特”这一姓氏如雷贯耳。而现任菲律宾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是菲律宾前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之女。而与副总统关系日益紧张的现任菲律宾总统费迪南德·罗慕尔德兹·马科斯，他的父亲费迪南德·马科斯也曾主宰菲律宾政坛。费迪南德·马科斯及其妻子伊梅尔达的独裁统治与奢靡生活，曾让菲律宾人民深陷苦难，其负面影响至今仍未消散。
这种家族关联在菲律宾政治中绝非偶然， “杜特尔特”和“马科斯”宛如两把钥匙，为现任菲律宾正副总统开启政治生涯的大门。这背后，是菲律宾在民主选举制度背后的依托家族式恩庇关系形成的独特家族政治制度。
菲律宾家族政治的形成历经漫长岁月，是地理和历史因素综合而成的结果。菲律宾是一个群岛国家，在前殖民时期，菲律宾各岛之间的联络松散，各自相对独立地发展，各岛屿内以村落为单位生产生活，既没有形成统一的民族认同，也没有强劲的中央力量。这一方面使得菲律宾不同地区文化差异巨大，同时也使得各岛屿中优势村落的首领具有极高的威望，种种因素影响下，割据在菲律宾的历史上极其常见，地方家族重而中央政府轻的政治格局由此奠定。
1565年，宿雾岛为来自墨西哥的西班牙人所占领，就此开始了西班牙对菲律宾的殖民统治。为了方便自己的殖民统治，西班牙殖民者大力施行集中安置政策，将大多数的村庄部落迁至新建城镇统一管理。然而，西班牙殖民者对菲律宾的直接管辖有限，为推广安置政策，殖民者与各村落的首领达成协议，许诺他们权力与利益，“合村”后仍然让他们出任类似镇长或区长一类的地方行政官员；殖民者还承诺维持他们可世袭的贵族头衔与领地。通过这种方式，原本的村落首领成了具有世袭政治权力的大地主、地方上的“土皇帝”，权力的代代相传和无人监管，进一步扩大了这些新晋贵族家族的家族势力，也让老百姓逐渐对某些家族掌握地方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的现象习以为常。
随着美西战争后美国取代西班牙占据菲律宾的殖民地位，美国沿用西班牙的土地所有制，地主阶层权力进一步固化。虽然菲律宾在美国的控制下建立起“美国式”的三权分立政治制度，但在执行上，精英家族依旧凭借人脉、资源等等优势，让官职在家族里传承，菲律宾精英政治家族对菲律宾社会进行的如封建王朝一般的统治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1946年，菲律宾获得独立，结束了长达400年的殖民历史。但正因如此，政治家族摆脱了殖民政府的束缚，开始自主重新分配势力范围，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王朝政治”生态。
“庇护主义”在菲律宾家族政治发展的过程中也值得一提。“庇护”不单指保护，而是指土地、教育、政治权利、社会地位等等方面的社会资源。“庇护”的流程就是在双方社会地位悬殊的情况下，弱者向强者寻求庇护、强者通过与弱者进行交易，利用弱者的劳动力，不断满足自身膨胀的政治、经济权力欲望。从本质上讲，可以认为“庇护主义”是一个社会中的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间的不平等的利益交换，统治阶级总能收获更大的利益，因此这是对被统治阶级的剥削。
由不同阶层、不同家族、不同个体的权力差形成的庇护制度将菲律宾社会粘合在了一起，随着菲律宾社会规模的扩大而不断发展。“庇护主义”从三方面为菲家族政治的发展助力：第一是不平等的资源交换进一步扩大了精英家族的势力，扩大了精英家族与大众的差距；第二是随着庇护主义扩大，菲律宾的政治家族可以利用的社会关系越发多样、丰富，这有助于政治家族通过庇护关系网扩展自身的政治版图与经济利益；第三是“庇护主义”会麻木大众，久而久之，许多菲律宾人已经习惯于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甚至对精英家族施以的薄惠感恩戴德。
图 2 美国统治下的菲律宾
在当今菲律宾，来自政治家族的成员占据了国会的绝大部分议席，主要政党的存续与发展也和政治家族的势力消长密切相关。政治家族通过内部裙带关系，使国家公共权力在家族成员间传承与共享，导致非政治家族出身的菲律宾人难以平等行使政治权利。政治家族对政治资源的垄断不断加剧，其经济地位和社会影响力也同步提升，影响渗透到社会的各个层面，选民对这些家族的存在习以为常，对其垄断政治资源的现象视而不见，从而陷入恶性循环。在众多的菲律宾政治家族中，马科斯家族、阿基诺家族和杜特尔特家族是最为显赫的政治势力。
02
马科斯家族：独裁与复辟的权力轮回
菲律宾独立初期，美国推行的两党制（自由党和国民党）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然而，传统的家族主义和庇护主义依然根深蒂固，菲律宾的民主政治依旧难以摆脱“弱国家、弱政府、弱政党、强家族”的特征。在政治传统、经济依赖等影响下，政党依附于菲律宾大家族和大地主，最终仍逃不开成为政治家族瓜分官职的工具的命运。
1965年，费迪南德·马科斯登上总统之位。其执政初期，在政治上保留了民主框架，在经济上借助日本产业转移和国际农产品价格上升的东风，推动了菲律宾的经济增长。可后来，为追求高速发展，菲律宾大量借贷，但资金却流入了马科斯家族的私人口袋。费迪南德·马科斯甚至大改宪法、政体，进行军事管制，使军人大量干政。这一系列腐败和独裁统治使老马科斯统治后期的菲律宾人民面临严重的政治压迫和生存压力，基本权利完全无法保障。最终，严重的社会矛盾引发了1986年的“人民力量革命”，马科斯政府被推翻，老马科斯流亡夏威夷。
马科斯家族是马科斯当选与统治的重要依靠。马科斯家族的根基地区在北伊罗戈省，最初该家族的祖先Fabián Marcos y Galimba是西班牙统治时期的治安官和法官，政治历史悠久，早在费迪南德·马科斯当选总统前，其家族就牢牢掌握了当地的政治、经济、民生等公共事务权力。结婚后，其妻子伊梅尔达成为他政治上的得力助手，帮助老马科斯扩大政治影响力。同时，马科斯家族的成员参与经济活动，通过政商勾结等手段聚敛财富，掌控了如马尼拉电力公司等有利可图的行业，几乎所有经济部门的掌权者都是同老马科斯夫妇亲近的人，这既满足了家族的利益需求，也为老马科斯的统治提供了一定的经济支撑。
老马科斯时期留下的深刻阴影仍未破坏马科斯家族在菲的影响力。2022年，在与杜特尔特家族的联盟下，小马科斯当选总统，继续延续了马科斯家族对菲律宾的统治。
图 3 马科斯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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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诺家族：民主与革命的政治传承
阿基诺家族是菲律宾政治世家，从菲律宾共和国建立起就保持从政传统。其政治影响可以追溯到阿基诺一世，其曾经担任了菲律宾众议长。
阿基诺二世——贝尼格诺·阿基诺是阿基诺家族的关键人物。他是老马科斯执政时期的反对派领袖。1983年，阿基诺二世从美国返回菲律宾时遇刺身亡。阿基诺二世去世后，其妻子科拉松·阿基诺获得了反对派的一致推荐，参选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作为“人民力量革命”的重要人物，成为了菲律宾第11届总统。她推动修宪、恢复议会制，一定程度上恢复了菲律宾的社会生产和民主政治，但是她始终未能够动摇菲律宾家族政治的根基，贫困和腐败问题依旧盛行。
2010年，阿基诺夫人的儿子贝尼尼奥·阿基诺三世在总统大选中获胜，成为菲律宾第十五任总统。今日，很多阿基诺家族的成员依然活跃在菲律宾政治舞台，担任重要职位。
图 4 阿基诺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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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特尔特家族：手腕和危机并存的政治力量
杜特尔特家族势力长期盘踞在棉兰老岛。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凭借铁腕手段开启政治生涯，担任达沃市市长长达20余年，大力整治社会治安，严厉打击犯罪，让达沃从“谋杀之都”变为安全城市，在当地民众心中树立起极高威望。
2016年，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总统，他打破传统政治格局，对外调整外交政策，在大国间寻求平衡；对内强力禁毒，虽引发争议，但彰显其整治社会顽疾的决心。其女儿莎拉·杜特尔特同样政治风格强硬，在担任达沃市市长期间政绩突出，后搭配小马科斯竞选，最终当选菲律宾副总统，进一步巩固了家族政治影响力。
然而，杜特尔特家族也面临危机。强硬的禁毒行动引发了人权争议，国际社会多有指责；与马科斯政府在政策理念上存在分歧，副总统莎拉与总统小马科斯关系紧张，家族政治影响力在权力博弈中面临挑战。
图 5 杜特尔特家族
除此以外，阿罗约家族、埃斯特拉达家族、比奈家族、阿亚拉家族、佩洛兹家族、罗哈斯家族以及在家乡省份、市镇拥有较强的地方性势力与影响力的地方性政治家族，也是菲律宾政治家族群体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05
家族政治对中菲关系的影响
家族政治增添了菲律宾对华政策的不稳定性。不同的政治家族执政，菲律宾往往采用不同的对华态度。由于美国历史上对菲律宾的殖民统治和对一部分的政治家族的扶持，诸如马科斯家族往往采用亲美反中的政治立场；而杜特尔特家族则相对亲中。但随着中国的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和全球化的深入，以往一贯反中的菲律宾政治家族也逐渐意识到国际合作的重要性，在对中态度上有所缓和。
小马科斯上台后，家族政治对中菲关系产生复杂影响。马科斯家族出于自身政治利益考量，在外交政策上摇摆不定。一方面，小马科斯受家族亲美传统影响，上台后强化了与美国的军事合作，在南海问题上小动作不断，妄图借助外部势力谋取不当利益，破坏中菲关系稳定。另一方面，菲律宾经济发展对外部合作需求强烈，马科斯家族为获取经济利益，也认识到与中国保持良好合作的重要性。在基础设施建设、经贸往来等领域，中菲仍有合作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