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的日子过得要快上许多，眼看着就过了春节，这已经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个春节了，还没有出正月的时候，刘庄如却带来了一个令众人心中不安的消息，刘家花园来了人民法院的预审人员，也来了几个新人，包括他和方靖都熟悉的朱鼎卿，还有军统的老人张严佛等人，或许他们是参加了起义的缘故，针对他们的问题和方靖这些从战场上俘虏的不大一样。

“预审，是干什么的？”米文和靠在床边，把脚伸到了监室内的火炉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预审，就是预审呗，呵呵，怎么说呢？”张绩武竟然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眼来解释“预审”这两个字了。

“预审，就意味着对我们的审判，已经进入到法律程序了，共产党的刑法是如何规定的，我还不大清楚。过去我们的刑法规定，一旦进入预审程序，一般的刑事案件，不会超过半年，是要出判决结果的；而较大的政治案件，也不会超过一年的。像我们这些战犯，除了共性的反人民、反革命、实施战争屠杀之外，恐怕还要落实一些具体事件，就我本人而言，重点肯定是在恩施期间，如何实施白色恐怖的，后来在穷途末路之时，又是如何向新政权反扑的。呵呵，诸位，我的死刑，我自己已经判决过了。至于你们这些从战场上被俘的将领，会好一些，毕竟，你们又不是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那些事，由他们43名首要战犯去承担，也就是了。”刘庄如不仅给他们解释着什么是预审，更为自己的生命打上了一个大大的血红的“X”号，还不忘关切众人一回。

米文和听完，哈哈大笑道：“管球他呢，打仗，哪可能不死人，‘剿共、剿共’，打的就是他们，怎么可能不死人，随便判球去，早死早投胎。奶奶的，说什么也得给阎王爷上点礼，下辈子，当猪去。”

米文和的笑话，并没有引来大家的笑声，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想着心事。方靖的内心，在翻腾着，除了战场上的搏杀之外，他在四川宜宾驻军长达四年之久，他的那个警备司令部下设的稽查处，曾经破获过中共两个地下党组织，抓了几名中共地下党员。但他并没有经手，直接送交西南行辕二处处理了，具体那几个人的最后下落，他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共产党肯定会实事求地对待的。除此之外，便是自己判决的民事官司了，四年当中，处死过五人，那五个人的案件，和政治毫无关系，全是故意杀人的，共产党也不会追究。

方靖痛苦地想着，终于，他想起了自己出川之前，曾经命令下属追剿过一个叫殷禄才的地方武装，不过，最后消灭他们的，不是自己的第79军，而是下属的一个民团，那团长好像姓牟，叫个牟什么举。方靖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但愿这个殷禄才的地方武装，和共产党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其他的事，方靖再也想不起什么，他也不愿意再多想下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好长时间没有进出方靖所在监室的张淦和刘嘉树却跑了进来，还没有站稳，张淦嘴里便说开了：“老方，我们可是军人，军人是服从命令为天职，和解放军打仗，那是各为其主，我们听的，是他蒋介石的命令，虽说我们打死了他们的人，他们同样也打死了我们的人，而且打死得更多，要说判我们刑，那得先判他们刑。死的都是当兵的，难道他们死得冤枉，我们的兵，死得就好受了？诸位，我说的在理不？”

而刘嘉树更加愤怒地说：“老子告诉你们，谁要是主动向政府交代罪行，老子非剥了他的皮不行。”说完，又愤怒地看了刘庄如一眼，骂道：“你们这些狗特务，干的那些下流勾当，不要牵涉到我们，我们是正直的军人，正直的军人，呸，肮脏！”

刘庄如低头不语，张绩武已经站了起来，骂道：“姓刘的，你的嘴，吃屎了，还是他娘的喝尿了，给我滚出去。老子也告诉你，我们就是要向政府主动承认罪行，还要检举你们这种阻挠大伙认罪立功的行为，以后，这地儿，你们少来点。给我，滚！”

张绩武一个“滚”字还没有说完，米文和已经过来，攚着刘嘉树肥胖的身躯，往外面推去。张绩武也早已把瘦弱的张淦推到了门口外，张淦狂妄地大叫着：“我，毛先生请来的国谋之士，你，张绩武，竟敢如此待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反了，反了……”